黎昭群连忙扶起孙念聪,“别这样,快快起来!”
孙念聪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眼眶都是通红的,黎昭群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阿聪,你不必如此,我定会护你姐姐周全的。”
“黎大哥……”
黎昭群望着孙念聪眼中打转的泪水,心头一阵酸楚翻涌。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本该在书斋里无忧无虑地读书习字,与同窗嬉闹,却因为随他入京见世面,结果被卷入了如此凶险的漩涡里。
“跟你姐姐多说说话吧!”黎昭群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有些几分沉重。
孙念聪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孙秋菊。
姐弟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不知从何说起。
“姐姐……”孙念聪走到孙秋菊身边,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些不舍道,“你的耳朵还没好利索,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别让我担心。”
“傻弟弟,该是姐姐照顾你才对。”孙秋菊强忍着泪意,指尖轻抚着弟弟额前的碎发,“你从小就比我懂事,但这次……这次你一定要听话,凡事多忍耐,千万别冲动,知道吗?”
“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该为爹娘考虑,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
说到这,她就忍不住哭。
要不是为了她的耳朵,阿聪也不会要跟着入京的……都怪她!
“我知道。”孙念聪用力点头,眼眶通红,“姐姐,你身子弱,这天马上要转冷了,你记得多添件衣服,千万不能逞强,还有你的病……”
孙秋菊看着弟弟认真絮絮叨叨叮嘱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平日里总需要她操心的弟弟,如今却反过来像个小大人般叮嘱她,让她心头又暖又痛。
“阿聪,”她握紧弟弟的手,哽咽道,“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就回家,回到爹娘身边,再也不分开。”
“嗯,我们一定都会回家的。”孙念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姐姐,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孙秋菊打断他的话,忍不住哭出声来,将弟弟揽入怀中,“我都会回去的,肯定可以的。”
“爹娘还在等我们呢……”
“嗯。”
姐弟二人紧紧相拥,抱头低声痛哭,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衫。
他们很清楚,这一别,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实在是晏凤楼太可怕了,而且牵扯进这样的谋逆之事……哪怕是无心的,恐怕也很难善终……
他们如今只盼着不要连累家里才好。
黎昭群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祖母慈爱的笑容,想起大伯和大伯母看似严肃却总是对他暗中的关怀,还有父亲母亲……也不知道他这样被裹挟着入京,把家中拉入这泥潭里,他们是否会怪他!
“时间不早了。”他轻声提醒道,“孙小姐,你该回房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姐姐,我送你。”孙念聪不舍地松开姐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
“好。”孙秋菊点头,声音哽咽。
眼看着两人出了门,黎昭群揉了揉酸疼的额角,慢慢坐回了床边,悠悠然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晏凤楼的房间里,气氛同样紧张凝重。
“大公子,说起来,那杜大夫怎么安排?”赵管事问道。
“一起带去安京。”晏凤楼想了想,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孙小姐的病情需要他继续跟进治疗,而且有个大夫在身边,我们的说辞也更可信,不容易引人怀疑。”
“是。”
“还有,”晏凤楼继续吩咐,“让黎昭群和孙小姐穿得体面些。进安京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破绽,失了身份。”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第二天天刚亮,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驿站里就开始忙碌起来。
晏凤楼带着四名精干的亲卫,加上黎昭群、孙秋菊、杜大夫和春桃,一行人准备启程前往安京。
孙念聪早早就站在驿站门口,单薄的身影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他的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脸上还带着泪痕。
“阿聪。”孙秋菊走到弟弟面前,轻轻拥抱了下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姐姐也是。”孙念聪紧紧抱着姐姐,仿佛一松手就会再也见不到她,迟迟不愿松开。
“时候不早了。”
晏凤楼的声音适时响起,“我们该出发了。”
孙秋菊不舍地松开弟弟,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马车。
“姐姐,黎大哥……”孙念聪心中酸涩,忍不住想追上去,却被赵管事命人以长剑拦在身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走远。
他眼眶一红,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扑簌簌直落。
他还从没跟姐姐分开那么久过……也不知道那严公子到底会对姐姐怎么样!
马车里,春桃看着孙秋菊苍白的侧脸,也有些害怕,紧紧抓住她的手。
“小姐……”
“没事的。”孙秋菊低垂着眉,慢慢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悄然道:“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春桃看着小姐的脸色,也不敢多言,生怕刺激了小姐又病发,只能连连点头。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随着太阳慢慢升高,安京城的轮廓在远方逐渐清晰起来。
那座巍峨的皇城,在朝阳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高耸的城墙如同巨龙的脊背,雄伟的城楼矗立在前方,彰显着都城的威严与气派。
“快到了。”
晏凤楼撩开车帘,看着远方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总算是到了安京了,他自小只来过一回,如今再来,这心境也已截然不同了。
想到今后这座安京城就能为自家父王所得,这心情就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去。
——真真儿是叫人兴奋啊!
黎昭群也看向窗外,心情却与晏凤楼截然不同。
只要想到进京后,要面对家人……他就想转身就跑。
毕竟,他当初是跟红枫私奔离开的,叫家人丢尽了脸面,如今还要带回去一个大麻烦……
光是想到此,他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偏生,晏凤楼还不肯杀他……
随着马车不断前行,城门附近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早晨的安京门前,商旅云集,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
各种货物堆积如山,运送货物的牛车、马车排成长龙,缓缓向前移动,等待着进城检查。
还有一些附近的商贩在此摆小摊卖吃食等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很是有氛围。
晏凤楼转头对黎昭群和孙秋菊低声说道,语气严肃,“进城时不要多说话,不许乱看,一切都由我来应对,明白吗?”
“是。”黎昭群点头应道,心中却想着是否有机会向守城官兵求救。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晏凤楼的四名亲卫就守在马车两侧,个个武艺高强,眼神锐利如鹰。
如果自己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连累孙秋菊,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队伍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城门处,几名身穿官服的守城官兵正在有条不紊地检查进入城门的人员的身份文书,神色严肃。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官员,身材微胖,看起来颇有威严。
“出示路引。”守城官兵上前一步,例行问道。
“在下严凤楼,燕地商贾。”晏凤楼从容应对,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路引文书递了过去,“这位是理阳公府的黎公子,乃是我的至交好友。这位是孙县令的千金,孙小姐。孙小姐耳疾在身,特意来京中寻访名医诊治。”
听到“理阳公府”几个字,守城官兵的态度立刻变了。
理阳公在朝中地位显赫,深受陛下信任,他的侄子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为首的官员闻言,眯了眯眼。“你是黎三公子?”
他倒是听说过理阳公府的名声,但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据说黎家三房的少爷,跟着一名小倌儿私奔逃婚了,至今已经有月余……
他正待自己查看,忽然一名年轻的兵卒快步走了过来。
这名兵卒姓李,是理阳公府一名护院的远房表弟。
他曾经跟着表哥去过理阳公府几次,远远见过黎昭群几面,对他有些印象。
“王校尉,”李兵卒凑到王德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真的是黎公子。我表哥在理阳公府当护院,我见过他几次,错不了。”
王德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黎三公子,失敬失敬。”虽然对黎昭群的私德有点异议,但他面上还是不显,他连忙拱手致意,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在下城门校尉王德。”
黎昭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校尉客气了。”
王德仔细查看了路引文书,见上面信息齐全,印章清晰,一切都很正常,当即放行:“既然确认无误,请进吧。”
“多谢王校尉。”黎昭群点头致意。
就在他们准备进城时,李兵卒忽然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理阳公府曾派人来城门处打听消息,说是府中的三公子失踪了好些日子,家人十分着急,如果有人见到,务必及时通报,当时还悬赏了不少银两。
李兵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王校尉,”他再次凑到王德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理阳公府不是派人来找他们的三公子吗?说是失踪了好些日子,家里人急坏了。咱们是不是应该通报一下府中,让他们家人放心?”
王德恍然。
如果理阳公府确实在寻找这位三公子,那么及时通报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得到公府的赏赐。
“黎公子,”王德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知府中可知您此次回来?”
黎昭群心头一紧,对着晏凤楼扫来的目光,勉强扯起唇角,低声道:“说来惭愧,此次未曾来得及告知家中,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王德点了点头,笑容更加热情,“那是否需要在下派人通报府中一声?也好让家人安心,顺便迎接三公子?”
晏凤楼在一旁听着,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手中折扇轻轻敲击掌心。
如果理阳公府的人来了,局面可能会变得复杂,甚至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但如果来的话,那就更好了,至少所有人都见到他入了理阳公府,那理阳公府就跟他们燕王府脱不了干系了!
这般想着,他朝着黎昭群使了个眼色。
“如此也好。”黎昭群故作轻松地说道,“家中确实应该知道我平安到达安京的消息,省得他们担心。”
“那就这样办。”王德当即吩咐李兵卒,“你立刻去理阳公府通报,就说黎三公子已经平安到达安京,现在刚进城,一切安好。”
“是!”李兵卒兴奋地应道,这可是天大的立功机会。
他连忙转身,快步离开城门,向着理阳公府的方向奔去,脚步都带着风。
王德继续为他们办理入城手续,态度越发恭敬:“黎公子,您看您的朋友是否需要在下为安排住处?京中上好的客栈我都熟。”
“不必了,我们已经有了安排。”晏凤楼适时代为回答,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多谢王校尉关照。”
“应该的,应该的。”王德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
办完手续后,他们的马车终于缓缓驶过城门,正式进入了安京。
喧嚣的人声、琳琅满目的店铺、川流不息的人群扑面而来。
“总算进来了。”晏凤楼长舒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目光扫过黎昭群紧绷的侧脸,“黎兄,欢迎回家了。”
黎昭群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