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隔壁先练下,我和安童来一局。”落景开了口。
乔治和罗伊有点惊讶,陆安童抬眸,镇定自若,回了一句好。
乔治罗伊虽说到了隔壁球场,但也没练,而是好奇地望着即将弥漫硝烟的战场。
陆安童虽然只是高中生,但已经和落景差不多高度了,不但没有学生的稚气,也没有那种年下的稍逊的弱势。落景皱着眉头,望着对面成年人一样的身体,探究的念头愈发强烈。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乔治和罗伊仿佛在看电影一样。
“我先开球。”落景下命令一般的口吻,他掂了掂手中的网球,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先声夺人。
“好。”陆安童的回答平稳无波,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平淡,但每一个音节都像石头落入深井,沉甸甸地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屈膝躬身,目光如炬,瞬间进入了绝对的备战状态,球拍在身前微微晃动,封死了所有可能的角度。
落景不再多言,他高高抛球,身体大幅度后仰,猛地蹬地转体,球拍带着狠厉的风声全力挥出,这绝不仅仅是热身或教学的第一球,更像是一次蓄意的下马威。黄绿色小球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直窜陆安童反手位的深区,力量与速度远超他刚才教导乔治和罗伊时的水准。
场边的乔治和罗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陆安童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脚步迅捷侧移,判断精准无比,手臂舒展引拍,动作没有丝毫多余。就在球弹起即将窜向他肩部的瞬间,他的拍面已经稳定地等在那里。没有硬碰硬的蛮力,只听一声清脆利落的“砰”,球已被他借力打力,用一个看似轻巧的反手切削,回敬出一道更低更平的直线,精准地压在了落景的底线上。
落景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闪过一丝错愕。他显然没料到陆安童回球如此老辣。他急忙横向移动,勉强将球捞了回来,但质量已然不高。
陆安童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早已预判到球的落点,迅疾上前,正手挥出饱满的弧线,一记大角度的斜线进攻,直接将落景调动到了场外。
“好球!”乔治忍不住低呼一声,罗伊也瞪大了眼睛。
落景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点玩世不恭彻底被认真取代。他奔跑着救回球,但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无论他打出怎样力量十足的上旋球,或是尝试放短、挑高,陆安童都像一堵移动的墙,每一次移动都精准高效,每一次回击都沉稳有力。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机器般的精确,将落景的所有攻势一一化解,并旋即转化为更具威胁的反击。
球场内只剩下网球密集撞击拍线的砰砰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两人的鞋底摩擦出灿烂的蓝火,仿佛科幻电影一般。
乔治和罗伊早已忘了说话,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黄绿色的闪电,以及那个在场上来回奔跑、冷静得令人心悸的身影。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轻松对打,而是一场一面倒的压制。
陆安童全神贯注,眼中只有那颗跳跃的球。父亲的录像在他脑海中闪现。画面有些模糊,带着老式摄像机的噪点,父亲穿着笔挺的警服,面容还有些年轻,对着镜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无比真诚坚定:
“希望……以后天下无毒吧。”父亲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我们多努力一点,孩子们就能在更干净的环境里长大。等忙过这阵子,一定得多陪陪安童,教他打网球,这小子,一看就有天赋……”父亲说着,脸上露出憧憬而愧疚的笑容。
“盯住球!”现实中,陆安童对自己默念,如同上级和父亲曾经教导的那样。他一个滑步,再次将落景一记势在必得的正手进攻打了回去,落点刁钻得让落景徒劳地伸了伸手拍。
又一帧回忆袭来,是父亲最后一次离家前,揉着他头发的手,温暖而粗糙:“好好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回来。”
可他再也没回来。那冰冷的灵堂,母亲无声的眼泪,那条浸满泪水、沉重冰冷的白色发带仿佛又一次缠上了他的手腕。
而现在,他手握球拍,站在这些可能和父亲的死、和那无尽毒流有关的人面前。愤怒和悲伤像岩浆一样在他冷静的外表下奔腾,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终于,机会来了。落景的回球出了一丝中线浅区的高球。
陆安童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轮到他发球了。不,这一刻,他需要的是终结。
他没有像教学时那样规范地抛球、蹬转。而是将球高高抛起,身体的力量仿佛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所有压抑的情绪——失去父亲的痛苦、母亲眼泪的重量、潜伏的危险、日夜不敢松懈的紧绷——在这一刻尽数灌注于手臂,通过绷紧的手腕,轰然爆发!
“砰!!!”
一声极其爆裂、几乎不似网球撞击的巨响炸开!
网球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以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直压对方发球区的外角,落地后几乎不带旋转地猛地炸起,直窜向场外!
落景完全僵在原地,他的引拍动作只做了一半,球已然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重重地撞击在他身后的铁丝围网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嗡鸣,久久不息。
全场死寂。
落景保持着预备接球的姿势,瞳孔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一球的速度和力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甚至超越了他所理解的一般业余好手的范畴。
乔治和罗伊张大了嘴巴,半晌,乔治才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我……的天……这得练多久?”
罗伊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安童,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高中生,而是一头骤然亮出獠牙的猛兽。
陆安童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紧握着球拍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他垂着眼睑,遮挡住眼底翻涌的波澜。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强行压抑的所有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有过于紧抿的嘴唇泄露出一丝端倪。他看向震惊的落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