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纸人张一招败落,再次出招。
刘化成抹除鬼戏班后,又抹除其纸人戏班的源头——纸人张。
这位鬼判身上阴气森森,手持乾坤笔,挥笔涂抹。
纸人张的衣裳消失,半侧脑袋化为透明。
但就在这时,他鬼眼圆睁,怒喝了一声:
“大胆刘化成,敢犯我禁区!”
“你在生之时,不过区区无名庙祝;死后亦是行走厉鬼,该归我管束!我这无间轮回,也有你一席之地!”
话音一落间,纸人张的瞳孔急速放大,血光形成血晕,血晕以臧君绩鬼眼为中心,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
鬼眼之后,则幽幽烧着一盏鬼灯。
顷刻,血晕的光辉形成一面奇大无比的血镜。
镜面光滑,将刘化成鬼身摄照在内。
刘化成身影一被摄入,它动作一顿。
同一时刻,一条无形的血线牵系在了刘化成的身上,拉扯着它往纸人张的方向行去。
而赵福生的鬼碑之上,供奉刘化成的神龛开始不稳。
纸人张一旦动作,便再不停留。
“吾以自身侍鬼神!”
他眼珠血红:
“我得不到鬼碑,我自身也是鬼碑之一!”
他说话的同时,面无表情撕裂自己的身躯。
他指甲锋利,一撕之下,腰侧出现一个巴掌大的裂纹。
这一道裂痕不小,腰侧上浮现出无数痛苦的鬼脸,相互顶替,发出无声的哀嚎。
可裂痕上浓重黑气缠绕,厉鬼无法修复鬼身。
“神龛已现,有请鬼神!”
纸人张话音一落,眼中露出凶光:
“刘化成归位!”
他话音一落,拖拽红线,刘化成受鬼线束缚,情不自禁挪向他身侧。
纸人张不仅止于此,他又挖自己左侧腰腹:
“我不需要养鬼、请鬼、供鬼,自有人替我供养鬼神——”
这个世道养不出礼仪廉耻,没有教会他谦虚体贴,他在这个丛林之中,学会的只有去争、去抢。
话音一落,他又袖口一抖,抓出大把纸人。
纸人飞在半空,晃悠悠落地,化为鬼戏班子。
鬼戏班子落地成形,随即受他敕封:
“黄泉鬼戏!”
范无救听到这里,忍无可忍:
“跟人学舌,真是臭不要脸。”
纸人张冷笑了一声:
“小子,你别急着出声,下一个就到你!”
说完,纸人所化的黄泉鬼戏归位。
末了他再挖身上:
“黄泉沉鬼,花开彼岸——”说到这里,他看向蒯满周,厉喝了一声:
“蒯满周,你还不速速归位!”
这话音一落的瞬间,他张嘴一吐,竟吐出一盏小巧玲珑的鬼灯。
灯中燃了一簇细微火光,光内有数缕细长的丝线,形同活物,在灯罩内游移。
那丝线如同长发,像铁线虫一般,钻涌着灯笼,却受困其内。
而在纸人张喊话的刹那,蒯满周如遭重击,被捆缚在原地。
数股形同黑蟒的‘鬼链’在小孩身上游走,将她、庄四娘子捆绑在一起,揖拿向伪神榜去!
小孩的脸颊冒涌黑气,她双脚用力,想将自己钉在原地。
但纸人张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这股力量竟似是世间无二法则,容不了她拒绝。
“当日蒯良村中,我本来想将你母女都拘走,走晚了一步,遇到碍事的人。”
纸人张冷笑:
“但当日拘不走,此时再拘也是一样的。”
见蒯满周不走,他二话不说再掏出一张人皮:
“我有蒯良村,鬼还不来投!”
说话的瞬间,那人皮之上竟然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纹,血纹顷刻形成山川河流,歪歪斜斜描绘出村落情景。
王仆宜的画局!
纸人张这些年走南闯北,确实攒下了几分家底。
他借王仆宜法则作画,欲将蒯满周及蒯良村困在内。
……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时间。
“大人——”
本来正忙着赶鬼的陈多子等人一见此景,立时急了。
赵福生面无表情,在陈多子出声的刹那,身影已经原地消失。
她鬼狱的阴影出现在纸人张的后方,一手举打神鞭,一手举人皮鬼刀。
打神鞭一现,气息顷刻将纸人张鬼域冲散。
他的身影塌了一角,那才形成不久的血镜也跟着碎裂。
可被他拘魂的厉鬼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赵福生动手之时,还在内窥识海,见鬼神榜关于刘化成的神位半封,鬼影模糊不堪,便知这法则未解。
而她与蒯满周相连的生祠亦受到了干扰。
小孩的面庞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殷红如血的纹路。
那纹路极乱,却带着不详气息,几乎漫布了她整个脸庞,顺着小孩的下巴爬满她的脖颈。
蒯满周的眼神开始呆滞。
四面八方隐藏的鬼网现形,鬼网之上,浮现出细密的血珠,血珠之内浮现出一颗颗眼珠子。
“天助我也!”
纸人张的声音幽幽响于天地间。
话一说完,这些眼珠随即映入阴邪至极的恶意。
蒯满周在被臧君绩的力量污染,丧失了孩子原本的冷淡与漠然,变得充满邪性与恶意。
这窥探的眼神,仿佛能深入人的内心。
赵福生自然不能允许纸人张作乱。
此人奸滑非凡,逃遁之术也天下一绝。
但今夜她已下定决心,坚决不让此人逃脱,因此万安县绝不惜代价,留下此人。
想到这里,她喊:
“少春、多子、大小范,你们牵引纸人张!”
纸人张力量之强,自然非几人所能牵引。
作为万安县最强战力,赵福生本该与纸人张正面交锋。
可她此时突然发布这样的命令,令得众人吃了一惊。
万安县众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却又毫不犹豫应承。
武少春立即搭炉,火光、烟雾冲天而起,捆缠向纸人张。
“自不量力,蜉蝣撼树。”
纸人张冷笑:
“天地之大,区区灶鬼可知一二?”
他冷笑声中,看向武少春:
“孤村一乡下小子,没有我当年留下的那枚路引,岂有你的今日?”他‘呸’了一声:
“忘恩负义。”
武少春闻言并不出声,只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反倒是范无救脾气火爆,忍不住反驳:
“真不要脸,那假嘴说出假话。”
他道:
“你在狗头村豢养厉鬼,使少春至亲死于鬼祸,自此孤苦无依,后得大人搭救,有你什么事?你别欺负少春老实人,张不开嘴跟你反驳,坏事做多了,是不是觉得你干的全是有理有据的好事?”
纸人张先是一怒,接着笑道:
“算了,懒得与你样这样的无知小人争口舌之利。”
他冷冷看向众人:
“我的力量,你们一无所知,区区孤山野鬼,在生懦弱,死后亦不成气候。”
他看向武少春:
“我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永远不会心服口服。”
武少春平静的道。
说完这话,那鬼烟冉冉升起,缠向纸人张躯体。
灶鬼悄无声息出现,抱住纸人张脖颈。
在厉鬼所抱之处,纸人张身躯如烧红烙铁,红得发亮。
纸人张不闪不避,他含笑看向武少春,在笑意之中,他的身躯刹那变得奇大无比。
捆缠住他的青烟被抻长、拉细。
原本趴在他后背肩头处,体型与他相差不多的灶鬼被映衬得弱小如猴子。
但这一切并没有停止。
随着纸人张身躯变大,灶鬼身形一再缩小,直至化为一颗豆、一粒灰,消失于尘世之间。
而那些遍而纸人张身体的血红碳光,转瞬间只化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红印,继而再缩小为一粒殷红如血的小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见识小、力量弱,只是跟着赵福生,办了几桩鬼案,便自认为天下无敌——”
纸人张的声音响起:
“我之力量于你们,如天地浩瀚,如日月之光——”
“你不要得意!”
陈多子闻言道:
“武大爷不是孤身一人!”
话音一落,她突然看向同山鬼域:
“大人,我要借鬼一用!”
末了,随即属于陈多子的生祠现形。
生祠一现,她便属于六道轮回之一。
厉鬼受法则影响,纷纷往她走来。
“我是陈多子,多子亦多福!”她咧嘴一笑,面容鬼气森森:
“你肚腹之大,能装鬼子!”
她话音一落,法则立现:厉鬼冤魂纷纷像是得到了指引,接连钻入纸人张肚腹中。
不多时的功夫,他便肚大如箩,十分恐惧。
同一时间,万安县百姓们听到‘多子多福’之话,不明就里,跪拜倒地。
“该当拜我。”
陈多子被这‘香火祭托’,缓缓升空,将这一幕看进眼里:
“求神不如求我,我送子入腹,让你们多子多子。”
她一出手,二范随即也紧随其后。
两股血脐带甩出,缠住纸人张胳膊。
……
万安县几人不惜代价同时出手,困缠纸人张。
纸人张在不屑一顾的同时,又心生疑惑:赵福生究竟要干什么?
别看武少春等人阵仗大,他们的厉鬼法则在普通人面前已经非同寻常,类似于神明——可在纸人张看来,也仅仅只是类似而已。
在他面前,正如他早前所说,这些人的力量弱小、无力。
他这一生受过的苦楚,忍过的委屈,并不比他们少,他的煞气能镇万鬼,远胜武少春等人。
他没有软肋。
面对几人出手,他巍然不动,潘如磐石。
这些攻击对他来说如风、似水,不能挪动、伤害他分毫。
唯一令他稍有忌惮的,则是赵福生。
赵福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从武清郡一役便能看出端倪。
但在这个时候,她竟放任手下出头,莫非她不怕这些人死于自己手里?
纸人张正心生疑惑间,突然听一道稚嫩女声道:
“你作茧自缚,终究死于坟前。”
“谁——”
纸人张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事前竟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这声音的主人在哪里,此时听到时,总觉得那声音像是响在自己大脑中。
纸人张急急转身,接着一道血红的字浮现在他眼前:一生行凶,恶果自吞。
故人旧约,应而未遵。
一杯鬼汤,遗忘前程。
金身雕像,镇压你形。
鬼道之心,并不坚定。
天道法则,无法阻止。
十八地狱,困你之身。
……
“乾坤笔——”
纸人张一见许驭驭使乾坤笔,面容之上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他随即嘴角一勾,露出不屑笑意:
“小儿舞笔,雕虫小技——”
话音一落,他抬手便往这一行行血字抹来。
‘鬼道之心,并不坚定。天道法则,无法阻止。’
他‘借’刘化成法则,将这两行小字抹除。
血光在法则之下被辗化为血雾,许驭受到反噬,脸色煞白,口鼻喷血,眼睛赤红。
但‘鬼道之心,并不坚定’被抹除,‘天道法则,无法阻止’则还残留印迹。
就在这时,赵福生的声音响起:
“臧雄武。”
她喊了一声。
“啊——”
纸人张本能张嘴。
一张嘴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中了招。
源于武清郡的叫魂法则!
随后一股寒意自纸人张脚底处生起,他低头一看,两股宛如巨蟒的黑藤从他脚下升起,一左一右缠向了他的双腿,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的往他上半身缠绕而来。
这鬼蟒所到之处,竟似是在吞食他的煞气与记忆。
恍惚之间,他的意识好像回到了当日武清郡废墟之中。
厉鬼复苏,纸人张当即化为一棵诡异离奇的‘树’,扎根于鬼窟之中。
黑气翻涌而出,那些曾被他吞噬的、镇压在张氏旧府底下的那些厉鬼,立即顺着鬼蟒的复活,爬入他的身体。
陈多子早前引入他体内的鬼原本不足为惧,可蚂蚁再小也能噬树。
灶鬼的力量卷土重来。
在他头顶上方,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若隐似无的红云,一对烧得通红如烙铁一般的鬼链锁住他的双臂。
他肚腹内,鬼胎急速成长,接着破腹而出,似是在喊他:
“臧雄武、臧雄武——”
这一切如梦似幻,似真非假。
纸人张眼神有片刻的迷蒙,接着他用力的甩头:
“幻像休想乱我心境,我鬼道之心,坚定无比——”
“鬼道?”
赵福生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走的人道吗?”
这一句话对纸人张来说,简直如同诛心之语。
他慌乱之下正要否认:
“对,我不是鬼——”
话音一落,自相悖论。
那曾被‘刘化成’的天赋法则抹去的乾坤笔写下的谶言,竟又重新浮现。
‘鬼道之心,并不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