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青石路上,房遗爱身着银白铠甲,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佩剑的剑柄,早已等候多时。
风卷起他衣摆的褶皱,却没让他挪动半分——他眼神始终盯着山道入口,像是怕错过什么。
高阳公主的身影刚出现在石阶尽头,房遗爱立刻上前两步,眼底瞬间亮了亮。
他的个头本就比寻常武将高出半头,此刻站在矮松旁,更是一眼就能被瞧见。
“公主今日从山中归来,气色愈发好,真是光彩照人,连这山间晚霞都比不过。”
房遗爱脸上堆着真切的笑容,说话时还微微躬身,语气里满是讨好。
高阳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裙摆上的草屑,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话还用你说?满宫的人都知道本公主生得好,轮得到你在这多嘴?”
她抬眼扫过房遗爱,眉头又皱了皱,
“房遗爱,你难道忘了?上次本公主就说过,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你,你怎么还敢堵在这山脚下?”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添了几分厉色:
“本公主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敢忤逆本公主的意思?”
房遗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没退后半步,反倒迎难而上,又朝高阳面前迈了一步,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公主息怒,并非末将故意忤逆,实在是本将奉了皇上之命,要全程保护公主安全,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看着高阳微沉的脸色,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而且皇上特意吩咐,公主此次出行人少,让本将要贴身保护,寸步不离才行。”
说这话时,房遗爱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藏着一丝期待——他总觉得,能多待在公主身边,总能让她改变心意。
“哼!”高阳重重地哼了一声,脚下用力碾了碾地上的小石子,像是在发泄不满,
“贴身保护?你也配?”
她瞪着房遗爱,语气放得更重,
“最多允你跟在本公主身后,三步之外!要是敢往前多走一步,本公主立刻让人卸了你的铠甲,扔去喂狗!”
房遗爱连忙应下:“末将遵公主吩咐,绝不多走半步。”
“还有,”高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笃定的威胁,
“你给本公主等着!等父皇回来,本公主一定在他面前说清楚,让你这‘贴身保护’的差事赶紧作罢,从哪来的回哪去——你最好盼着,别等本公主亲自找你麻烦!”
房遗爱却半点不慌,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甚至还轻轻拱了拱手:
“末将等着公主。只要能护着公主,就算将来真要回府,末将也认了。”
他看着高阳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心里满意极了,高阳公主这般鲜活的性子,比那些唯唯诺诺的女子有趣多了,他有信心,总有一天能获得她的芳心。
高阳走了两步,回头瞥见房遗爱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来!难道要本公主回头请你不成?”
“哎,来了!”房遗爱立刻应着,快步跟上,却又刻意放慢脚步,稳稳落在高阳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
几天后
殿门刚被推开,带着一身风尘的李世民刚踏入殿内,一道娇俏的身影就从屏风后窜了出来。
高阳公主提着裙摆,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跑动轻轻摇晃,几步就蹦到李世民身边,伸手牢牢挽住他的胳膊,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袖,声音甜得发腻:
“父皇!你可算回来了!儿臣这几日没见你,想得都快睡不着觉了!”
李世民被她这股子热情闹得心头一暖,旅途的疲惫消了大半。
他抬手摸了摸高阳的头顶,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间的玉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语气带着纵容:
“还是朕的高阳最贴心,知道盼着父皇回来。
刚从洛阳带回些新制的酥糖,等会儿让宫人给你送过去。”
高阳眼睛亮了亮,却没立刻接话,反倒晃了晃李世民的胳膊,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
“父皇,酥糖儿臣自然喜欢,可儿臣还有件事想求你。”
她抬眼望着李世民,眼神里满是期待,
“儿臣不喜欢房遗爱,真的不想让他做驸马。
父皇,你能不能给儿臣一次机会,让儿臣自己挑选心意相通的人呀?”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抬手拍了拍高阳手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一边是疼爱的女儿,一边是朝堂上需要拉拢的房玄龄。
可他看着高阳那双泛红的眼睛,皱起的眉头又缓缓松开,语气放得温和:
“高阳,听话。房家是功臣之后,房遗爱也是个正直可靠的孩子,你先给父皇一个面子,也给房遗爱一个机会,试着和他相处些时日,好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相处下来,你真觉得不合适,到时候父皇再亲自为你挑选驸马,保证挑个你满意的,如何?”
说这话时,李世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女儿的性子?
可高阳身为公主,婚事从来不止是私事,只有嫁给房遗爱,才能稳固房家与皇室的关系,也才能让高阳未来的生活多一份保障。
高阳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失落。
她知道父皇话里的“机会”不过是缓兵之计,可看着父皇温和的眼神,她又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沉默了片刻,她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些:
“好吧,儿臣听父皇的。”只是那语气里的不情愿,连李世民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世民见状,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
“这才是朕的好女儿。走吧,陪父皇去偏殿坐坐,朕给你讲讲洛阳的趣事。”
高阳勉强扯出个笑容,挽着李世民的胳膊跟着往前走,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就算暂时答应了,她也绝不会让房遗爱称心如意,总有一天要让父皇收回成命。
——
入夏后雨水渐多,这天清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宫墙下的青石板。
高阳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撑着油纸伞的房遗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他依旧穿着常服,衣摆沾了些泥点,显然是冒雨赶来的。
自上次父皇劝说后,房遗爱便日日如此,不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可能经过的地方。
有时是送些她爱吃的蜜饯,有时是默默跟着她逛御花园,从不逾矩,却也从未缺席。
高阳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渐渐有了一丝松动,甚至偶尔会下意识地在路口多等片刻。
今日见他又淋着雨等自己,高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她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忽然抬眼看向房遗爱,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房遗爱,本公主问你个事,你得如实回答。”
房遗爱见她主动搭话,还特意强调“如实回答”,心里顿时一紧,又隐隐有些期待,连忙收了伞,躬身应道:
“公主请问,末将定不敢有半句虚言。”
“你的后院可有女人?”高阳问这话时,眼神紧紧盯着房遗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她其实早就想问,却又拉不下脸,今日终于还是说了出口。
房遗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瞬间涌起一阵狂喜。
他抬眼看向高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刻意放得温柔:
“公主放心!末将后院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没纳过妾室,连伺候的侍女都只留了两个年纪大的嬷嬷打理杂事。”
他往前凑了半步,眼神格外认真:
“末将心里只有公主,没有你的允许,往后后院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
公主若是不信,随时可以派人去末将府中查看。”
高阳听他说得恳切,又想起他这些日子的处处迁就,心里顿时像被蜜饯浸过一样,甜丝丝的。
她强压着嘴角的笑意,故意板着脸轻哼一声,语气却软了不少: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没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后院塞满了莺莺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