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龟腰!你给我滚出来!”
院门外的怒吼像块石头砸进院子,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
封大脚叉着腰站在门槛上,粗布褂子被气得鼓鼓的,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眼神扫过院子就跟带了刀子似的。
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郭龟腰缩着脖子探出头,看见是封大脚,脸瞬间白了半截,连忙搓着手凑过来:
“大、大脚,你这是咋了?咋还亲自跑一趟……”
“我不跑一趟,你是不是打算把脖子缩到裤腰里,一辈子不露面?”
封大脚往前迈了两步,逼近他身前,声音又拔高了些,
“我问你,那个叫露露的女人去哪了?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
郭龟腰往后躲了躲,慌忙摆手:“可不敢胡说!我哪有那胆子藏人啊?”
“没胆子?”封大脚冷笑一声,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露露这姑娘靠谱,借点钱准能还’?
现在人跑了,欠我的铜板也没影了!这钱你也有份,别想装没事人!”
“我那不是看她可怜嘛……”郭龟腰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把露露骂了千百遍——真是终日打雁,今天反倒被雁啄了眼,早知道这女人会跑,当初说啥也不帮她牵线借钱。
“可怜?我看你是蠢!”封大脚瞪着他,拳头攥得咯咯响,
“郭龟腰,你要是还想在村里待着,这事你就必须管!要么把人找回来,要么把钱补上!”
郭龟腰咽了口唾沫,知道封大脚说得出做得到,真把他逼急了,自己在村里就没法立足了。
他狠狠咬了咬牙,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凑到封大脚身边压低声音:
“哎,我想起个事——村东头的宁家,这不正招帮工嘛?管三餐,月底还能给二十个铜板,咱们要是去了,挣几个月不就把钱补上了?”
封大脚的眉头“唰”地皱紧了,脸沉了下来:“去宁家?你疯了?”
“我没疯啊!”郭龟腰赶紧劝,
“宁家是咱们村的大户,活计也不算重,总比咱们天天在村里瞎晃强吧?
再说了,挣点是点啊,总不能真让那露露把咱们坑了吧?”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着另一个算盘——封大脚可是宁家的女婿,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多算点工钱,再不济也能少干点重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封大脚盯着郭龟腰看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上的布带。
他是真不愿意去宁家,可转念一想,露露跑了,钱要不回来,自己总不能真跟郭龟腰闹僵。
他叹了口气,狠狠瞪了郭龟腰一眼:
“行,就听你的!”
郭龟腰连忙点头哈腰:
“放心放心!有你这层关系在,宁家肯定不能亏待咱们!”
——
宁家的后门吱呀推开时,晨光刚漫过院墙。
郭龟腰缩着脖子跟在封大脚身后,脚刚踩进院里,就被满院的忙乱惊得停了步——几个仆妇正搬着红绸往廊柱上缠,伙房的方向飘出阵阵肉香,连平时清闲的管家都攥着账簿,小跑着指挥下人。
“哎,这是干啥啊?”郭龟腰拽住旁边一个擦桌子的小厮,压低声音问,
“难不成是宁家要办啥喜事?”
那小厮手上没停,嘴却快:
“可不是嘛!后天就是好日子,咱们老爷子要娶新奶奶了!”
“老爷子?”郭龟腰眼睛瞪圆了,凑得更近了些,
“老爷子都快六十了,还娶新奶奶?哪家的姑娘啊?”
“还能是哪家?就是村西头费大肚子家的,叫费银子,听说才十六呢!”
小厮说着,还往正屋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郭龟腰猛地转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封大脚,挤眉弄眼道:
“大脚,听见没?你这老丈人可真有能耐!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娶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比咱们俩都强!”
封大脚原本正盯着廊下的红绸发愣,被他一捅,脸色“唰”地黑了下来,抬手就狠狠推了郭龟腰一把,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火气:
“一边去!少在这胡说八道!”
郭龟腰踉跄着退了两步,揉了揉胳膊,嘟囔道:
“我咋胡说了?这不是大伙都在说嘛……”
“说也不行!”封大脚咬着牙,眼底满是厌恶——他倒不是替老丈人辩解,只是一想到自家媳妇是宁家的女儿,往后要跟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娘”共处一个屋檐下,还要喊对方“母亲”,心里就堵得慌。
这老东西,真是老不知羞!
正说着,管家拿着个名册走了过来,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俩就是新来的帮工吧?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去后院劈柴,中午前得劈够一捆,劈不完没饭吃!”
郭龟腰连忙应着,拉了拉封大脚的衣角:
“走了走了,先干活要紧,不然真没饭吃了。”
封大脚狠狠瞪了一眼正屋的方向,没说话,跟着郭龟腰往后院走。
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心里却翻江倒海——他现在只盼着这活赶紧干完,离宁家远远的,再也不想掺和这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