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茅草屋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映着桌上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银子妹妹刚端起碗,筷子还没碰到碗沿,就被身旁的银子爹一把抢了过去。
“抢什么抢!你爹我还没吃呢!”
他头也不抬,碗沿凑到嘴边,呼噜呼噜地往嘴里灌粥,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银子手边那碗,生怕她先动一口。
银子握着空筷子的手顿了顿,看着爹颧骨高耸的脸和干瘪的脖颈一抽一抽地动,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给你吧,我不饿。”
“哎!真是爹的好闺女!”银子爹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一把端过那碗粥,哪怕里面只剩零星几个饭粒,也仰着头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碗时,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摸了摸稍微鼓起来的肚子,长舒一口气:“总算垫了垫肚子,这日子……”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
银子娘扶着墙走出来,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青色的血管在手腕上清晰可见,咳嗽了两声才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银子,今日我去村口洗衣裳,听王婶说宁家有想娶你的意思,你,你的心思呢?”
银子爹听见这话,立刻收了脸上的松懈,皱着眉看向银子,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银子,爹知道宁学祥比你大,模样也普通,但你得想明白——宁家有钱有粮啊!
这世道,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强!你要是嫁过去,至少不用跟着我们饿肚子,说不定还能给家里带点粮食回来。”
“都是娘没用……”银子娘听着这话,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用袖子捂着脸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都是娘这破身子,常年要吃药,把家里的积蓄都耗光了,还得让你为了我们耽误自己的一辈子。”
银子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油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上晃了晃。
屋里只有娘的哭声和爹沉重的呼吸声,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眼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嫁。”
银子爹松了口气,银子娘的哭声却更大了。
银子看着娘,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
“反正嫁谁不是嫁呢?只要能让你们不饿肚子,只要娘的病能有钱治,我嫁过去也没什么。”
——
宁家
宁家的青砖瓦房在村里格外扎眼,银子站在院门口,指尖攥得发白,深吸一口气才跨进门。
宁学祥正坐在廊下喝茶,见她来,放下茶杯,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
银子没绕弯子,抬眼看向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宁学祥,你不是想娶我吗?我答应你。但我有条件——以后每月给我家送两斗粮食,只要你应下,我就嫁给你。”
“哈哈哈!”宁学祥猛地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得意,
“没想到啊银子,你居然会亲自来找我。想嫁我也不是不行,”
他话锋一转,端起茶杯抿了口,眼神里带着几分轻慢,
“得等我闺女生了孩子,身子彻底恢复过来。”
不等银子开口,宁学祥嘴角的笑意又变成了讽刺,语气也冷了几分:
“聘礼我能出,不过你也别把我当冤大头。
你心里清楚,现在是你家揭不开锅,求着我娶你,不是我上赶着求你进门。”
“你!”银子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眼里瞬间燃起怒火,可那怒火只烧了片刻,就被现实压了下去——家里的米缸早就空了,娘还在等着药钱,她哪有资格跟宁学祥翻脸?
最终,她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刚走出宁家大门,就撞见了提着食盒的苏苏和她丈夫费文典。
苏苏看见银子红着眼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语气满是担心:
“银子姐,你怎么会来这儿?是不是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不等银子回答,苏苏又急着说:
“银子姐,是不是我爹逼你了?你别害怕,我现在就进去劝他!他要是敢为难你,我跟他理论!”说着,她就要转身往宁家闯。
“苏苏,别去!”银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摇了摇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她看着苏苏担忧的眼神,强扯出一个笑,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苏苏小姐,我是自愿的,不是你爹逼我。”
“可你明明在哭……”苏苏皱着眉,满脸不解。
银子别过脸,抹了把眼角的泪,再转过来时,眼神里只剩认命的疲惫:
“我和你不一样,你生在宁家,从来不用愁吃穿。
可我家呢?我爹娘快要断粮了,我娘的病也没钱治。能嫁到宁家,有口饭吃,还能帮衬家里,对我来说,已经是福气了。”
这话一出口,银子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苏苏站在原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装坚强的样子,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里的食盒差点没拿稳。
费文典在一旁轻轻拍了拍苏苏的肩膀,看着银子的眼神,也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