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产房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草药苦涩,沉甸甸地压在昏暗的产房内。
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晃动的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柔则躺在凌乱的锦被间,面色灰败如金纸,汗水浸透的乌发粘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仿佛耗尽了全身气力,生命正从她破碎的身体里迅速流逝。
“砰”地一声巨响,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然撞开。
胤禛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平日冷峻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惶与绝望。
他无视了跪了一地的稳婆和侍女,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床上那抹即将消散的生机。
视线触及妻子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胤禛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铁石般的心肠仿佛被瞬间撕裂,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几步抢到床前,带着一阵风,毫不犹豫地屈膝半跪下去,一把将柔则那只冰冷、绵软的手死死攥在自己宽厚、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掌中。
那力道,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渡给她。
“柔则看着我!坚持住!给爷坚持住!”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乞求,
“就当是为了四郎!为了我们!你不能丢下我!”
柔则的眼睫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失焦的瞳孔似乎努力想凝聚在胤禛脸上。
她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向上牵了一下,那是一个破碎得让人心碎的笑。
气息微弱,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字句:
“四郎我输了,我的孩子他生下来就没气了,是我,是我没用……” 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无声滚落,渗入鬓角。
“胡说!
孩子没了我们还会再有。你给爷听着,你不会死!阎王爷也休想把你从爷身边带走!”
胤禛嘶吼着,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要将她纤弱的手骨捏碎,又像是想将她牢牢钉在这人间。
柔则的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又凝聚起一丝诡异的光。
她仿佛用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支撑着,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地吐出一句,如同淬了毒的细针:
“四郎,我恍惚听老辈人说过,若产妇垂危,服下至亲姊妹的血,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胤禛混乱的脑中。
至亲姊妹?
他猛地抬头,眼中悲痛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取代。
柔则的庶妹,宜修!她此刻就在府中!
“苏培盛!”胤禛厉声喝道,那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撕裂了产房内压抑的悲泣。
守在门外、同样面无人色的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
“奴才在!”
“跟本王走!”胤禛霍然起身,动作迅猛如出鞘的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气息愈发微弱的柔则,那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安抚。
没有片刻犹豫,他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沉重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冷酷的回响。
苏培盛连滚带爬地紧跟其后。
——
烛光柔和,映照着室内清雅的陈设。
宜修正坐在窗边,对着尚未完成的刺绣微微出神。
她穿着素净的藕荷色旗装,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沉静。
王爷突然驾临?
是柔则没了还是为了她而来呢?
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悄然爬上心头。
脚步声急促而至,房门被猛地推开。
胤禛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产房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闯了进来。
“王爷!”宜修慌忙起身,脸上瞬间绽开惊喜,却又因胤禛那不同寻常的、带着寒意的神情而僵住。
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希冀被不安取代。
胤禛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刺宜修眼底,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柔则性命垂危,危在旦夕!太医束手,唯有至亲姊妹的血,方能引魂续命,争得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读圣旨,
“宜修,为了你嫡亲姐姐的性命,本王料你必不会推辞。”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宜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绣架上,细密的针尖刺入指尖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王,王爷,您在说什么?”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
“我不明白,这,这是何意?”
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已经被无形的刀锋抵住。
胤禛看着她惊恐后退的样子,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急于取血的焦躁和一丝被阻挠的不耐。
他不再废话,冰冷的目光扫向身后的苏培盛,那眼神比刀锋更利。
“苏培盛,动手!取血救人,不得延误!”
“嗻!”苏培盛咬咬牙,眼中虽有不忍,但主子的命令就是天。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早已备好的、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宜修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不!王爷!不要!”宜修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室内的死寂,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她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柄步步紧逼、闪着寒光的匕首,巨大的绝望和背叛感将她彻底淹没。
温热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徒劳地试图后退,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那双曾经带着期盼看向胤禛的美丽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