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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寝殿内尚残留着夜的气息,几缕微熹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在织金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青樱在一种奇异的静谧感中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便觉一道专注的视线沉沉落在自己脸上。

她慵懒地掀开眼帘,视线甫一聚焦,竟赫然撞入一双近在咫尺、圆睁着的眼眸里!

弘历正侧卧在她身畔,一手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沉睡的模样,距离近得连他浓密的睫毛都根根可数。

“呀!”青樱的心猛地一悸,如同受惊的雀鸟,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胸腔里那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口。

“皇…皇上?”她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惊诧,

“你怎么会在这儿?”

弘历的脑袋是昨夜被寒露打湿了,还是被哪阵风吹糊涂了?

这大清早的,如此悄无声息地守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当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弘历非但没被她的惊吓逗退,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沙哑,格外惑人。

他手臂一伸,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将裹着锦被、尚在惊魂未定中的青樱捞进了怀里,紧紧拥住。

她的脸颊被迫贴上他温热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昨儿夜里就过来了,”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语气带着一丝促狭的得意,

“瞧你睡得沉,像只暖融融的小猪崽儿,朕就没舍得叫醒你。”

他垂眸看她,眼中笑意盈盈,如同盛满了初升的朝阳,满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满足。

青樱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又羞又恼,正待挣扎,

却听他语调陡然一转,竟带上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闷声道:

“青樱”那声音拖长了,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

“你什么时候才给朕生个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问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青樱在他怀里猛地一僵,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他写满期盼与渴求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心绪翻腾如潮。

半晌,她才勉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略带羞涩的笑容,眼睫低垂,轻声道:

“皇上这事儿急不得的。该来的时候,自会来的。”

她的话语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该来的时候?”弘历咀嚼着这几个字,眸中那点委屈瞬间被灼热的光亮取代,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又充满侵略性的弧度,

“朕明白了,看来是朕还不够努力。”

话音未落,那只原本规规矩矩环在她腰间的大手,便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图,开始在她单薄的寝衣上不老实起来,指节带着烫人的温度,沿着她腰侧的曲线暧昧地游移。

青樱浑身一颤,如同被火燎到,立刻隔着锦被按住了他作乱的手,又是羞窘又是无奈地嗔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去上朝了!误了朝会,御史们又要上折子了。”

她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既有被撩拨的羞意,也有催促他起身的坚持。

“唉……”弘历满腔的旖旎心思被硬生生打断,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失落地低下头,下巴搁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发出不满的咕哝。

然而,就在青樱以为他要松手起身之际,他却又飞快地抬起头,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重而温柔的吻。

“好,朕去上朝。”他松开她,利落地翻身坐起,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清朗,只是眼神依旧黏着在她身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等朕回来用早膳。”

说罢,他不再迟疑,掀开锦被下榻。

——

下午

青樱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卷未打开的书册,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

殿内一片静寂,唯有鎏金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忽然,外间响起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守在门口的宫女轻轻打起珠帘,皇后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莲心,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恭谨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她行至榻前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动作利落地甩帕、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得挑不出错的礼,声音清脆得像黄鹂鸟:

“奴婢莲心,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青樱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落在莲心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上。

莲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用那甜得发腻的嗓音道:

“皇后娘娘惦记着各位主子呢,特地在御花园的‘漱芳斋’备下了新排的《牡丹亭》,请各位娘娘申时初刻移步过去,一同听戏解闷儿。

皇后娘娘说,这春光正好,莫要辜负了。”

青樱神色淡然,只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疏离:

“本宫知道了。”

她并未多言,目光已重新落回手中的书卷上,那姿态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侍立在一旁的阿箬早已按捺不住,她本就对皇后那边的人没什么好脸色,此刻见莲心那副“皇后恩典”的姿态,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得了青樱的示意,阿箬立刻上前一步,下巴微抬,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三分轻蔑、七分不耐烦,对着莲心生硬地道:

“莲心姐姐,请吧。”那语气与其说是送客,不如说是驱赶。

莲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没看见阿箬的脸色,又对着青樱福了福身:

“奴婢告退。”

这才随着阿箬那不情不愿的身影,退出了暖阁。

厚重的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脚步声。

阿箬几乎是立刻折返回来,几步冲到青樱榻前。

她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面容下那深深的疲惫,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主子!”阿箬蹲下身,声音压低了,却带着浓浓的火气和心疼,

“您瞧瞧您这脸色!乏成这样,还去听什么劳什子的戏?

奴婢斗胆说一句,您要是真疲惫,干脆就推了算了!

横竖皇上心里最看重的是您,您身子不爽利,谁还能强逼您不成?”

她越说越气,忍不住抱怨起来:

“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回回都这样!不是赏花就是听戏,变着法儿的‘出幺蛾子’,把各位主子聚到一处,也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

哼,就凭她那些心思手段,皇上能看得上她才怪了呢!白白折腾人。”

青樱听着阿箬愤愤不平的念叨,并未立刻斥责。

她确实累极了,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

她缓缓合上眼,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好了,阿箬。”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低沉而缓慢,

“这些话,在本宫这里说说便罢了,切不可传到外头去。”

她睁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人家终究是皇后。中宫的脸面,该给的时候,还是要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掩口,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这哈欠打得极是克制,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更衬得她此刻的柔弱与倦怠。

她强打起精神,对阿箬吩咐道:

“去准备吧,申时还要去漱芳斋。给本宫换身鲜亮些的衣裳,总不能太失礼了。”

阿箬看着主子强撑的模样,满肚子的话都噎了回去,只剩下满腔的心疼和不平,最终也只能重重地“嗻”了一声,起身去张罗,心里却把皇后又暗暗埋怨了千百遍。

——

一会儿的功夫

当青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花径尽头,由阿箬虚扶着,步履从容地走来时,这片寂静被打破了。

坐在主位上的富察琅嬅,一身明黄凤袍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她并未立刻看向青樱,而是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盏中的浮沫,仿佛那茶沫里有无限玄机。

直到青樱走近,行至众人面前,准备依礼问安时,富察琅嬅才像是刚刚发现她似的,悠悠抬起眼皮。

她并未让青樱的礼行完,便抢先一步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青樱妹妹”

她拉长了“妹妹”二字,尾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钩子,

“你总算是来了,真是姗姗来迟了。”

她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落在青樱脸上,那双凤眸里没有笑意,只有一层薄薄的、淬了冰的讽刺,

“瞧瞧,大家伙儿等你等得,连这御花园里的花儿,都快要谢了呢。”

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满腹的委屈和无奈,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向青樱。

周围嫔妃们立刻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皇后这是在当众发难,指责皇贵妃恃宠而骄,怠慢中宫。

青樱脸上的从容丝毫未减。

她迎着富察琅嬅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讽刺目光,非但没有惶恐或歉疚,反而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天真、又隐含锐利的疑惑神情。

她甚至抬起一只纤纤玉手,用绣着缠枝莲的绢帕轻轻掩住了唇边,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清晰无比的嗤笑。

“哦?”青樱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可就听不明白了。”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坦然,

“臣妾记得清清楚楚,莲心姑娘传话时,说的可是申时初刻。如今,”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又瞥了一眼旁边鎏金漏刻,

“离申时正刻尚有一刻呢。臣妾似乎并未晚到吧。”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那抹无辜的笑意更深了,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绵里藏针:

“还是说……”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富察琅嬅身后侍立的莲心,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人儿——莲心姑娘,一时忙中出错,竟把时辰给传错了?”

这话一出,莲心的脸色瞬间煞白,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富察琅嬅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上的强作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在这紧绷的、几乎要凝结的时刻,坐在皇后下首的高曦月,像是终于逮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用她那把娇脆得能掐出水、此刻却充满了煽风点火意味的嗓音,尖声附和道:

“哎呀!皇贵妃娘娘说得对极了!”

高曦月用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夸张地指向莲心,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假笑,

“可不就是莲心这丫头办事不力嘛!传个话都能传岔劈了,

这差事当得可真是不行啊!”

她说着,眼风轻飘飘地扫向脸色铁青的富察琅嬅,话里的刀子却毫不留情地递了过去:

“皇后娘娘,您可得好生管管您身边这些个奴婢了!

虽说您才刚辛苦从皇贵妃娘娘手里头,把协理六宫的本事给学全乎了,把这后宫管理的权柄给接了回来,”

她特意在“学全乎了”和“接了回来”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可这底下人办事的能力,也得紧跟着提上来才行啊!

否则,岂不是显得您这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烧得有点力不从心么?”

高曦月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字字句句都戳在富察琅嬅的痛处上。

不仅坐实了莲心“传错话”的错处,更是明晃晃地嘲讽皇后刚收回权力就驾驭不住下人,能力不足,连带着将皇后从青樱手中“夺权”的敏感事实也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一时间,漱芳斋外鸦雀无声,连风都仿佛停滞了。

众妃嫔噤若寒蝉,目光在面色如冰的青樱、气得浑身微颤却强自镇定的皇后、以及一脸得意看戏的高曦月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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