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震只得违心的暂时应下。
“王爷,你快去歇着吧,这些粗活让属下来。”
他上前抢过东方骥手上不知洗了多久的衣袍,蹲到一边熟练地搓洗。
东方骥无事可做,站起来默默看着,眉宇间的郁结始终散化不开,突然,想到太白老人还在山洞那边等他,他略一思忖,便龙行虎步离开此处。
上到小道,那里有五架载满货物的马车一字排开,边上站着一溜侍卫,见到他连忙躬身见礼。
东方骥微微颔首,淡淡道:“把东西搬上,跟本王走。”
从这里到山洞,赶马车绕路太远,抄近路翻山越岭又不方便骑马,只能靠双腿,或牵马前行。
好在山不是很高,山洞那边又是喀斯特地貌,除去满是石头的大山,有大片大片平坦的地势。
侍卫们得令,二话不说,留下两人看守马车,其余人平均分配,提起货物,远远跟在东方骥身后。
跟着他上山下山,越过两条小溪,一个山谷,转过最后一个山坳,豁然便见一顶帐篷孤零零支在一棵高大的木棉树下,帐篷前,须发皆白的灰袍老头仰头望天,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似在无声呢喃。
“师父!”
东方骥上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你来了,坐吧。”
老人抬手一指帐篷边上的两个木墩子,边上是一张木头桌子,都是他用亲自弄回来的枯木削的。
东方骥应了声“是”,回头吩咐一众侍卫找地方安营扎寨,他则陪太白老人在桌边坐下。
一边,侍卫们忙忙碌碌,赶着搭帐篷,支桌子,垒灶台,捡拾柴火,做饭。
忙中有序,小心翼翼,守律严明,不敢发出多余声响。
另一边东方骥和太白老人面对面坐着,二人气势强大,坐姿笔直如松,光是一道背影,便叫人不容小觑。
侍卫们也只敢偶尔往这边瞥上一眼。
老人望着近在咫尺的东方骥,从那双饱含忧思的墨眸,紧抿的绯唇,透过银质面具,仿佛能看到东方骥此时愁绪万千的俊脸。
“唉!”
老人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是老叟大意,没想到那老怪居然学会了邪术……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武林讨伐大会,我们声势浩大的清洗过一遍武林。
但凡见不得光的下三烂邪术秘籍,都让我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不择手段毁了七七八八,以旁门左道扬名的门派和个人也被我们按名单逐一诛杀。
之后,武林平静了一百多年,我们这些老家伙自那之后也相继退出江湖,逐渐没了声息,到现在不知还有多少人如老叟般潇洒活着。
老叟每年借着外出一次行医的名义,分出些精神留意武林之事,每次都会揪出一两个武林败类,秘密处决。
万万没想到那老怪如此沉得住气,藏匿在青城山不出来,竟让他在老叟眼皮子底下苟活了这许久……让丫头凭白遭殃,也让你跟着受苦……”
说完一段往事,老人懊悔又自责地连连摇头叹息,怨自己的一时大意,让俩徒儿遭罪。
东方骥无神的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所以,三年前,以毒术起家的桐州一霸袁家,在我刚注意到并派出暗卫前去潜伏,便被不明人士灭门,是师父的手笔?”
他记得袁家被灭门那次,当时,他带着烈云烈风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凶手究竟是谁?现在因为老人的一席话,他瞬间便联想到一起,结合老人惯常使用的武功路数了,是他无疑。
“什么桐州袁家,老叟不知道,你别随便把一桩杀人命案栽赃到老叟身上,老叟不想被你当朝廷重犯,余生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老人稳如老狗地驳斥,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说谎的心虚。
东方骥垂眸,放轻声音细数破绽,“有的尸体倒在门口和围墙边,那时候不知道阵法,所以不明是何原因。
有的尸体是被自己扬出去倒飞回来的毒药毒倒,只有高深的内力才能做到。
有的尸体看不到外伤,就像睡着了般,死得安详。
有的却死状凄惨,生前被上个重刑折磨。现场没找到一个稚童的尸体,可据袁家族谱记载,有三个一到两岁的幼儿。”
说到这,东方骥抬眸,古井无波的墨眸眨了眨,“师父,那三个幼儿是你抱走送给别人收养了吧?如果你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我找不出一个符合上述条件,既疾恶如仇又留有善心的武林高手。”
老人嘴角噙着两分笑意,似笑非笑与他对望,笑意不达眼底,“所以呢,你要把老叟抓去坐牢吗?”
东方骥摇头,“师父言重了,您明知徒儿打不过你,而且,师父分明是为民除害,有不亚于上阵杀敌的丰功伟绩,应受朝廷嘉奖,如此清算上来,反倒是朝廷欠了您的。”
老人冷哼,眼角眉梢却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几不可察的笑意。
“算你还有良知。”
东方骥嘴角也几不可察的弯了弯,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师父,这不仅仅是良知的问题,还有我们与人为善的天性。”
“你倒是会自夸,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听不出来老叟是违心说出来的?”
“无妨,不管师父如何说,我都当是师父夸在我。”
收到老人一记白眼,他顿了顿,继续细数道:“无故消失了两年的百变郎君,也是师父的手笔吧?”
老人又是一声冷哼,“他凭借一手千变万化的换妆术,以及稍微有点料的轻功,奸淫掳掠,在月黑风高夜做尽坏事,死不足惜,老叟只是让他死得面目全非已是仁义。”
“那么,同样在江湖中消失了两年的神偷瘦猴,也是师父的为民除害?”
老人顺了顺胡子,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地点了点头,
“算他倒霉,他要是只偷富贵人家,老叟还不至于多管闲事,偏偏他荤素不忌,被老叟撞见他把手伸向一位穷得没钱看病的老妇,老妇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还是因为老叟帮她,从撞伤了她的贵妇手上得来。”
“也是他时运不济,该死。”
东方骥评点一句,心情没有起伏地道:“徒儿明白师父为民除害,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决心,我猜,这些年存在府衙的那些无头公案也都是师父的功绩吧?师父不妨掰手指头跟徒儿说说,看看你还能记起多少?”
“呵呵,过去事过去了,老叟不后悔私自动刑杀了他们,也不想旧事重提,你也假装不知道,此事翻篇。眼下,老叟想跟你说说值得开心的幸事。”
“师父但说无妨,徒儿洗耳恭听。”
东方骥心中对“幸事”可能是有期盼的,但说出来的语气仍是无波无澜。
就连太白老人也难以揣测他此时隐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