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二总是做梦,哪怕只是稍微睡一会儿,就仿佛被过去拉回去了一样。记忆无孔不入,占据着他被放空的大脑。
那是他升入高中不久之后的事情。遇到手冢也是一个巧合。
他们刚刚在澳洲分别没多久,偶尔也在网络上聊天,思念之意似乎并没有多强烈。但是,当偶然遇见的时候,数月不见的思念就像是一瞬间被放大了一样。细小的浪花变成了汹涌的海啸。
不二的内心仿佛住着一头巨兽,正踩着海浪冲撞他的心墙。
手冢没有看出不二强行压制着的澎湃心情。看到他稍微愣在原地,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跟他说自己会回来,才让他如此惊讶。
“呃。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手冢本能的解释。
可奇怪的是,他本来没有这个本能。
不二察觉到了手冢突然间的异常,心里的墙似乎又多了一道裂缝。
“真巧啊。”不二笑着问道:“这次回来待多久?”
“后天就走。”手冢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我回来办理留学的事情。”
手冢没有注意到,这一句简单的补充却像是一颗大石头,在不二的心口重重的撞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不二甚至觉得,此刻一别,恐怕再也不会相见了。
好在这种想法适时的被他压了回去。不二笑了笑,又问道:“在德国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手冢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片刻,他突然说道:“晚上有时间吗?不二。”
“呃......我没什么事情。”不二挠了挠耳朵,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吃个饭。”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他几乎就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偶尔和几个不错的朋友出去游玩或者出去吃饭,回家的时间偶尔会晚一些。但只要按时报平安,家里人也不会严格要求他必须几点回家。
毕竟在淑子和由美子看来,高中的孩子应该稍微有一些大人的样子,没有必要像他还是一个孩子一样严格要求他。
而且不二本就稳重,惹出事情的概率也不大。
“好啊,我有时间。”
听到不二的回答,手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六点钟在青春台站见。”
“好。”
和手冢分开之后,不二找了一家可以看书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从窗子看出去,一团黑云已经遮蔽了天空。五月的天空,天黑的不算太晚,太阳像是恋恋不舍似的,总是愿意在天边逗留一会儿。
但今天,它也被遮住了。远处的云翻滚着,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快到六点的时候,不二来到了青春台地铁站的门口,手冢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冲那个穿着薄大衣的眼镜男孩招了招手。心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都走在前面。
手冢的视线在不二身上扫过,难得主动开口关心道:“你只穿这些不会冷吗?”
“不会冷。”不二笑着说道:“大家都是运动员,我的身体素质也是很不错的。”
那时候,或许是烦乱的心绪让不二的神经变得迟钝了。他没有注意到手冢异常主动的行为。
那个时候,他对手冢的心情几乎没有了解,更别说会自顾自的把自己的感情强加在对方身上。他回答的像是一个不懂感情的木有人。而对面的木头人也只是反常了这一下而已。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两个一起坐上地铁,一起来到商业街,来到餐馆,慢悠悠的吃了晚饭。
晚饭吃的很和谐也很普通,没有约会的气氛,也没有兄弟间的相见甚欢。只是平平淡淡的,好似第二天还会继续见面一样。
就像当初在青学的时候一样。前一天校园门口的分别稀松平常,不会对任何人的心情有影响。大家习惯于日常的分别,因为第二天还会相见。
可是这一次,越是表现得像往常一样,就越是想在积攒海啸地震前的能量。不二不知道那时候的手冢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在一路的平静过后,回到家,不二便再也忍不住。
他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没有哭 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的浑身颤抖,笑这个叫做不二周助的家伙懦弱。
这一晚他睡得不怎么好。梦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不断的下坠,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整夜他惊醒了好多次。
不二一直是一个感情极为细腻的人。他比其他人更加的感性,也乐意依从情感去行事。他认识到自己对手冢超越朋友的心情,而这种心情因为自己的怯懦和无法洞察对方的心情而不能得到解答。
他的胸口仿佛一直憋着一股气,吐不出咽不下。
明明以前自己很容易理解手冢,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态。可当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之后,眼前反而像是蒙上了大雾,在不知前路是否有悬崖绝壁的时候,止步不前了。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早早的收拾好,便来到了机场。他答应过手冢,会去送他。
站在机场的人流之中,他表现的和平常没两样。微笑挂在脸上,温文尔雅,难以被看出情绪。平静的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大海。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与道别都非常的平静。不二看着手冢的背影汇入登机的人群,无数次的看着他乘坐的飞机滑出跑道,飞上天际。
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想,自己不应该牵绊着他,他应该像这些飞机一样,翱翔在天际,飞过山巅,停靠在属于他的港口里。
这个港口不应该是停留在原地的自己。他这样想着,然后默默转过头离开。
每一次落寞每一次后悔。每一次重燃希望又每一次重蹈覆辙。
终于有一天,他的自尊心无法再忍受他的怯懦。他终于肯回头,终于鼓起勇气去争取,在欢喜与失望的抉择之中,那个人其实早就等在了原地。
当初机场的声音还犹在耳畔回响,仿佛一个遥远的梦。那是过去时了。
有什么熟悉的声音惊扰了梦,不二睁开眼,感觉周围凉飕飕的。
风正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窗外霹雳啪啪的雨点密密麻麻的击打着窗户。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把摸上了额头。
“遭了,好像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