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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岩被那两个看似普通伙计,实则手法老练的护卫牢牢“搀扶” 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拖离了前院喧哗的人群。

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连一句完整的求救都喊不出来。恐惧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穿过一道回廊,前院的喧闹声立刻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混合着浓重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败气息的寂静。

这里显然是医馆的后院,与前面的热闹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冷清肃穆,甚至透着几分阴森。

曹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不是带他去见宋知婳?

不是要审问他?

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灭口?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凉,挣扎得更加剧烈,却被那两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护卫并没有走向想象中的刑房或者地牢,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的侧道。

两侧的房间大多门窗紧闭,但有些门缝里隐隐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空气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气息也愈发浓重起来。

曹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是……安置尸瘟病人的区域!

虽然尸瘟控制了,但肯定还有未痊愈或者留有严重后遗症的病人集中在这里!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

不容他多想,护卫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其中一个护卫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溃烂伤口、变质药膏、排泄物以及某种……死亡腐朽的特有味道!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高窗透进些许惨白的光线,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几张简易的床榻,上面似乎都躺着人影,不时发出痛苦的抽气声或模糊的呓语。

“进去吧。”护卫的声音冰冷无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曹岩魂飞魄散,死命地向后缩,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哀求!

不!

不要进去!

他会死的!

他会被传染的!

他知道尸瘟的可怕,那是能让活人变成腐烂发臭的怪物,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恶魔!

然而,他的反抗毫无意义。

护卫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推!

曹岩踉跄着跌进了房间,重重地摔在冰冷而粘腻的地面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手心沾到了某种滑腻恶心的液体!

“不!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嘶哑地哭喊着,连滚带爬地扑向正在关闭的房门。

“砰!”

厚重的木门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和希望。

铜锁落下的“咔哒”声,如同敲响了他生命的丧钟!

“开门!开门啊!宋知婳!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曹岩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凄厉绝望,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划出血痕。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房间里其他病人被他吵醒,发出不满而虚弱的呻吟和咳嗽。

曹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绝望地滑坐在地。

黑暗中,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也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这是一个大约容纳了五六个人的病房。

空气污浊不堪,气味令人窒息。

离他最近的一个病人,半个脸颊都溃烂结痂,眼皮耷拉着,露出浑浊的眼球,正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稍远一点的床上,一个人蜷缩着,不断咳嗽,每咳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剧烈颤抖。

还有一个,手臂上缠着肮脏的纱布,脓水从里面渗出,吸引了嗡嗡飞舞的苍蝇……

这里每一个人,都仿佛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身上带着瘟疫留下的恐怖印记,散发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曹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俯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他的喉咙。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呼吸到那致命的病毒,然后皮肤开始溃烂,内脏开始溶解,像这些人一样在痛苦中慢慢腐烂死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宋知婳!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曹岩疯了似的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门上,用尽全力气捶打着厚重的木板,声嘶力竭地咒骂着。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门内那些病人被他的吵闹惊动,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和更加剧烈的咳嗽声。

捶打了半响,直到拳头红肿破皮,嗓子喊得嘶哑,曹岩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放他出去了。

他蜷缩在门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精神濒临崩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缓慢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他不敢靠近那些病人,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拼命用袖子捂住口鼻,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一声咳嗽,一声呻吟,甚至苍蝇的嗡嗡声——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咳咳……新来的?”

旁边一张病床上,一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脸上布满深紫色疤痕的老人,艰难地侧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曹岩吓得猛地一缩,紧紧贴着门板,不敢回应。

“呵……怕什么……”老人似乎想笑,却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咳得浑身抽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进了这里……咳咳……都是等死的……早晚的事……咳咳……”

另一个相对年轻些,但手臂上溃烂伤口依旧触目惊心的病人,有气无力地附和:“是啊……能捡回半条命……就不错了……亏得……亏得有宋神医……”

“宋神医?”曹岩猛地尖叫起来,“就是她把老子扔进来的!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不得好死!”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病房内一阵小小的骚动。

病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疑和不满。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宋神医!”

“没有宋神医……我们早就死了!”

“就是!要不是她……我们全家都死绝了!”

虽然气力不济,但病人们还是纷纷出声维护宋知婳。

在他们心中,宋知婳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黑暗中的唯一光芒。

曹岩看着这些愚昧的,被宋知婳蒙蔽的贱民,心中的怨恨和恐惧交织,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想大声告诉他们宋知婳的真面目,告诉他们她是怎么害他家破人亡,现在又怎样恶毒地把他扔进这尸瘟窝里等死!

但他张了张嘴……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感觉到皮肤在发痒,喉咙在发干,体温在升高……尸瘟的症状似乎正在他身上一一应验!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摧残人。

“咳……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起初只是轻微的干咳,但很快,那痒意就变得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根羽毛在气管里搔刮!

“咳咳咳!咳咳咳!”

*

前院,喧闹渐渐平息。

道贺的百姓们陆续散去,伙计们开始清理门庭,将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登记造册,抬入库房。

宋知婳回到了后院的书房。

孟时宴和元兮如同影子般跟随左右。

“婳姐姐,曹岩已经关进了病房。” 孟时宴禀报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知婳坐在书案后,拿起一份关于药材库存的册子翻阅着,头也没抬:“嗯。看着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出来。每日送些清水和最简单的吃食进去即可,不必特殊照顾。”

“是。”孟时宴应道,略微迟疑了一下,“婳姐姐,不审问他?郑家虽倒,但或许他能知道一些余党或者……其他隐秘。比如郑嫣儿躲哪里了?”

宋知婳翻动册子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审他?浪费时间。一个丧家之犬,能知道多少核心秘密?无非是些边角料,或者为了活命胡编乱造。更何况,他父亲曹宇贪墨的是什么?是百姓的银两,是救命的药材!他们父子将无数染病的灾民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的痛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凛冽的寒意:“如今,也让他亲身尝尝,被困在尸瘟之中,朝不保夕,等待死亡降临是什么滋味。这比任何审问都更能让他记住,有些罪孽,是需要偿还的。”

元兮站在阴影里,无声地点了点头,似乎极为赞同这种处理方式。

孟时宴明白了。

宋知婳并非想从曹岩口中撬出什么,也并非单纯要他的命。

这是一种惩罚,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惩戒。

让他为自己和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最切身的、恐惧的代价。

“属下明白了。”孟时宴不再多言。

“他若撑不住了,或者真的染了病,”宋知婳放下册子,目光看向窗外,语气淡漠,“也不必给他用解药。生死由命。若是撑过去了……再说。”

她并非嗜杀之人,但对于曹岩这种间接害死无数灾民、毫无悔过之心的蛀虫,她也绝不会心存怜悯。

这里的病人大多已度过危险期,传染性已然大减,但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曹岩能否扛过去,就看他的造化和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有多深了。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远比一刀杀了他更为残酷。

---

病房内。

曹岩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是几个时辰。

在极度的恐惧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蜷缩在门边,不敢动弹,不敢睡去,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病人,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意味着死亡临近的声响。

送饭的伙计来了,只是从门上一个狭窄的小窗口递进来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一个干硬的馒头,还有一小壶清水。

东西放下就走,没有丝毫交流,仿佛里面关着的只是一群等待处理的垃圾。

曹岩看着那点可怜的食物,胃里因饥饿而痉挛,却丝毫没有食欲。

他只觉得恶心,觉得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毒的!

但他最终还是挣扎着爬过去,狼吞虎咽地将那些东西塞进嘴里,因为他知道,不吃,可能会死得更快。

夜晚降临,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消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各种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痛苦的呻吟、艰难的呼吸、梦魇的呓语、老鼠啃咬东西的窸窣声……每一种声音都像锉刀一样折磨着曹岩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贪图富贵跟着父亲为非作歹,后悔为什么要逃到京城投靠郑家,最后悔的,是今天鬼迷心窍,为什么要跑到宋医馆来!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对宋知婳的恨意,在极致的恐惧中扭曲发酵,却又掺杂了更多的畏惧。

那个女人,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不需要严刑拷打,只是把他丢进这个人间炼狱,就足以让他崩溃瓦解!

“爹……爹……救我……” 在精神恍惚之际,他竟然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早已身首异处的父亲,泪水混合着地上的污秽,糊了满脸。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中其他病人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气声。

这种缓慢的、沉浸式的恐惧折磨,正是宋知婳想要的效果。

她要让曹岩切身感受一下,那些曾经被他们父子断绝生路的灾民,在病痛和绝望中等待死亡时,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助。

医馆的其他区域,依旧忙碌而有序。

新送来的药材需要清点,康复中的病人需要调理,各地的疫情汇报需要处理……宋知婳很快将曹岩这件小事抛诸脑后。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清理掉一只恼人的苍蝇,用一种最“合适”的方式。

而病房,则成了曹岩专属的、通往恐惧深渊的囚笼。

在这里,他需要对抗的不仅是可能存在的病毒,更是自己内心无限滋生的、名为绝望的尸瘟。

这种惩罚,远比冰冷的牢狱或者干脆的死亡,更加符合宋知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冷酷准则。

阳光下的宁安郡主,救死扶伤;而阴影之中,她对某些罪孽的清算,从未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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