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语调平淡，但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不能什么……什么覆辙？”R博士完全没听明白，甚至怀疑自己与对方讨论的压根不是同一个话题。
事实上，最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并非慕景，而是秦湛。
那位表里不一的狗腿子明星，背着自家女朋友不知道干了多少勾当，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掩盖真相。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破罐子破摔摆烂的呢？没错，正是冰原之行。
秦湛曾经坦白过，他去冰原是为了找一件旧物，当时就连慕景都顺理成章的认为他的目标正是深藏于冰蚀溶洞里的金属棺。如今回想起来，在见到棺材的一刻，秦湛的表情着实古怪。非要形容的话，似乎更接近于被算计之后的恼怒以及对局面的无可奈何，反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找到目标的欣喜。
而此行之后，秦湛的态度就变得无所谓了。
就算当时的情形的确是慕景揭穿了他的不同寻常，但站在秦湛的立场上，也确实没有必要承认的那么爽快。那么多年过去了，秘密一直遮掩的天衣无缝，慕景再如何敏锐，也不可能一股脑统统挖出来，秦湛完全可以斟酌一下，什么可以说，什么还可以继续瞒下去。
只要能够保持好坦诚与隐瞒之间的平衡，他与慕景或许不至于当场分道扬镳，至少还有维持和平假象的可能。
秦湛并不缺乏维持良好关系的技巧，事实上过去他一直做的很好。他突然之间的放弃，一度让慕景都想不通，怀疑他正在憋个大的。
随着一点一点的理清事件脉络，特别是看了莱安手札，慕景终于确定了一点，秦湛的反常，是因为他意识到金属棺是个陷阱。
并非棺材本身有问题，而是棺材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明显就是被有心人故意安排的。
慕景看着R博士，很是认真的问，“你有没有仔细想过，金属棺的来历。”
R博士一怔。如果不是考虑到有些话太伤人，他大概会答上一句——来历？有什么来历，那里面装的难道不是你的克隆尸体吗？
但R博士忽然意识到不对，慕景问的不是金属棺内容物，而是金属棺本身。
克隆体的来历，并不难猜。可是金属棺本身，连一点可供推测的思路都没有。就连亲历过冰原科考现场的莱安，也仅仅只是见过密封罐，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其来历的信息。
慕景提醒，“《冰原文书》，你看过的吧。”
那篇天方夜谭一样的东西？R博士差一点吐槽。对于他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于历史本来就没有特别大的兴趣，而那种完全没有根据的历史故事，更是被深深鄙夷的存在。
一看对方状似牙疼的表情，慕景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又问，“你不相信史前文明？”
这种时候若是断然否定，似乎不太好？近几日，情商有了很大提升的R博士意识到这一点。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段措辞，“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且……而且想象力有些过于丰富了。”想象力一词与慕景实在不搭调，但这已经是R博士所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措辞。
他原本最想说的是，异想天开。
慕景完全不在意对方的用语好不好听，她近乎郑重的说，“没有根据我也不能赌。如果莱安使用的母本病毒当真是史前遗留下来的，那东西极有可能造成了上一个文明的灭绝。”
前面半句“赌不赌”的，R博士完全没听明白。不过后半句的母本病毒，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
特别是关于传染性的研究。
很长一段时间，七号病毒最可怕的特性便是传染性。以空气为传播途径，简直防不胜防。
但是……R博士忽然有些记不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传染性竟然不再是首要问题。
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错误认知——认为七号病毒之所以不再广泛流传，要归功于全球大清洗的彻底。
可如果连大清洗本身都是一个幌子，这个判断的前提便不存在了。
按照先前的推测，大清洗之前的病毒最终与冰原科考的母本病毒进行了融合。主导这一切的第三方当然另有目的，不过也要承认，此举带来了一个附加好处，传染性被最大限度降低，变得稳定了。
不，或许不能简单的判定为降低了传染性。如果罗根真的利用全民体检向全体人类投毒，传不传染的已经无关紧要。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只在于在病毒的作用下是否会有所表现。
换言之，是否将成为异变者。
眼看着R博士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最后几乎变成死尸一个色调，慕景知道他已经明白其中的可怕之处。长长的叹了口气，“三分之一的暗物质缺乏者都有异变的可能，这个比例太微妙……也太可怕了。”
R博士明白她说的微妙与可怕是什么意思。
两军交战，如果双方派出的军队单兵实力旗鼓相当，同时军备也相差不大，在此前提之下只要看双方的总人数，基本就可以预判出战局走向，甚至于最终结果。
总人数达到二对一的悬殊对比，结果几乎没什么可说的。
而这样的战争，局面基本是一面倒，持续的时间一般都不会太长。尽管这样说有些不关痛痒，但从人员伤亡层面来说，的确可以算是非常理想的状态了。
但如今最大的问题，二比一中的“一”是异变者。
宋以轩等人炫耀异色瞳并非毫无道理，在这个机甲为尊的时代，谁对机甲的操控力更胜一筹，谁就理所当然的登临战力巅峰。连冷静睿智如慕景者，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因为难以提升精神力而耿耿于怀，只因这早就是世所公认的定理。
得到了精神力加持的异变者对阵人数更多的人类，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
没完没了的拉锯战，想必是慕景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要打破胶着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幅度的提升其中一方的力量。
R博士差一点就说——既然是这样，我们不还可以选择人类吗？而他相信，这应该也是秦湛的希望。
不过话还没有出口，R博士自己都发现这是何等天真的想法。
要让普罗大众提前预知将来的局势发展，必然需要透露部分消息。至少有两条必不可少——第一，当然是七号病毒与基因提升之间的关系；至于第二，则是揭露全民体检的真相。
而这两点，恰恰是必须死守的秘密。
不要说前因后果闹的人尽皆知，哪怕只是透露出只言片语，不等人类集结成团，世界早已是一片乌烟瘴气。
所以，不是慕景选择第三方。
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别的选择。
第三方不愧是一直藏在历史阴影中掌控局面发展的幕后黑手，他们太懂得面对什么样的情势，该选择怎样的手段。
逼迫别人做事从来不是操纵局面的最佳手段，更高端的方法是营造出一种趋势，让人站在无数的岔道口面前，却只能走既定的那一条。宛如如今的慕景，她明知被算计，也只能妥协。
不过第三方也算很有诚意，譬如，之前雷蒙德许诺的“领导权”。
但R博士依旧觉得不甘心，并非为了自己，而是觉得慕景这一步走的实在是过于憋屈。
“虽然我至今依然觉得取名的人是个白痴，什么‘灰烬上的圣母’？”慕景忽然开口，听起来没头没尾，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她已然洞悉了对方的想法，总之恰好契合了R博士的情绪。“不过，既然作为目前唯一的成功品，总有一些责任是推脱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