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里，方大海盯着桌上那份印着省电视台《警示通报》栏目专访邀请函的红头文件，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徐局，这活儿我真干不了。”方大海把文件往前一推，语气坚决，“破案是本分，上电视嘚瑟什么？您找别人去吧，刑侦支队老赵、技术队的小刘，哪个不比我强？”
徐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眼角带着几分戏谑：“你以为我没推过？省厅点名要你去。这两年全省积压命案侦破率你们队排第一，鹤城这起灭门案又办得这么漂亮，上面想树个典型。”
方大海挠了挠已经有些花白的短发，一脸为难：“典型？我这样的典型上了电视，不怕吓着观众？您看我这一脸凶相，小孩看了都得做噩梦。”
“少来这套！”徐局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正色道，“方大海同志，普法宣传也是公安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你别不重视。”
“让老百姓了解我们是怎么工作的，既能震慑犯罪，也能增强群众的安全感。”
见方大海还想反驳，徐局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再说了，这次节目的主持人是你家关晓娜，你不去谁去？”
“什么？”方大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晓娜？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两口子，坐在直播厅的沙发上，面对面，脸对脸，嘴对嘴......”
“方大海同志，你严肃点！”徐局拍了一下桌面，抬手点指方大海，“我要提醒你，只有面对面，脸对脸，没有嘴对嘴，你当你们家炕头呢！”
随后，徐局两边嘴角翘了起来，笑得像只老狐狸，“省台说了，夫妻档更有看点，而且两口子都在为普法工作。所以啊，于公于私，这节目你都非去不可。”
方大海一张脸苦得像吃了黄连：“徐局，您这不是坑我吗？要是别人主持，我大不了现场发挥差点，以后不上就是了。”
“这自家媳妇主持，我想跑都跑不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就是要让你跑不了。”徐局站起身，哈哈笑着，拍拍方大海的肩膀，“放心吧，晓娜还能真让你下不来台？准备准备，后天上午我让司机送你去省台。”
省电视台大楼里，方大海穿着笔挺的警服，浑身不自在。这身他穿了二十多年的制服，今天仿佛有千斤重，勒得他喘不过气。
“方大队长，请这边来。”工作人员引着他走进化妆间。
关晓娜早已等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正和化妆师沟通着什么。见方大海进来，她眼睛一亮，对化妆师点点头：“李老师，我先和我爱人说几句话。”
化妆师点点头，之后冲着关晓娜抿嘴一笑，转头关门的时候，目光停在了方大海看魁梧的身影上，带上了门。
关晓娜走到方大海面前，细心地替他整理着领带和肩章，动作熟练而自然，就像在家里每天早晨做的那样。
“紧张了？”她轻声问，眼里带着笑意。
方大海苦着脸：“当然紧张，你让我抓人行，让我上节目，这不是开玩笑么？我说你们台里领导挺坏呀！”
“这要是别人主持，说不好，我大不了抬屁股走人。现在主持人是自家媳妇，想跑都跑不了，那才紧张呢！”
关晓娜噗嗤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要是真敢在节目中途抬屁股走人，晚上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话让方大海更加哭笑不得：“媳妇，咱能不能跟台里说说换个人？我这一大老粗，哪会做什么专访啊。”
“放心吧，有我在呢。”关晓娜拍拍他的胸口，“你就当是在家里聊天，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记住，这不是审讯，是交流。把你们破案的过程、遇到的困难、最后的突破，用最朴实的语言说出来就行。”
关晓娜双手抚摸着方大海的脸，仔细端详着紧张的方大海，轻声道：“大海，这个案子你们办得确实漂亮。不只是抓住了凶手，更是给了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方大海看着妻子认真的眼神，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演播室内，灯光刺眼。方大海坐在嘉宾席上，感觉比面对持刀歹徒还要紧张。关晓娜坐在他对面，已经完全进入了专业主持人的状态。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警示通报》节目。”
“今天我们要聚焦的是近期侦破的鹤城‘3·12’灭门惨案。这起发生两两年前的案件，曾经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经过公安机关不懈努力，案件终于成功告破。”
说着，关晓娜抬手一指方大海，“今天我们邀请到了该案侦破的主要负责人——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方大海队长。”
“方队长，欢迎您。”关晓娜的开场白专业而沉稳，完全看不出私下里的温柔。
“主持人好，各位观众好。”方大海按照事先排练的，略显生硬地回答。
“方队长，能否先为我们回顾一下这起案件的基本情况？”关晓娜引导着话题。
方大海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案件发生在两年前，也就是1994年3月12日，鹤城市某小区居民李建国及其妻子、及其儿子在家中遇害。”
“根据当时鹤城警方的侦查，现场门窗没有破坏痕迹，案发现场没有明显的翻动痕迹，家中的现金、首饰、手表等贵重物品都在，所以第一时间排除了入室抢劫和熟人为财作案的可能性。”
“后期经过走访，又排除了仇杀、情杀等报复手段，所以案件一时间陷入了死胡同。”方大海的语言逐渐流畅起来，警察的本能让他专注于案件本身，暂时忘记了镜头的存在。
“那么，是什么契机让这起沉寂两年的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呢？”关晓娜适时提问。
方大海正襟危坐，仔细看着眼前的关晓娜，完全投入工作状态的关晓娜，跟平日有些不同。灯光打在关晓娜的侧脸，柔美的线条让关晓娜此刻更加动人。
“两年后，因为一则相关报道，引起了宋书记的注意，再次将案件列为主要侦破工作，”方大海轻轻动了几下喉咙，“由宋书记主抓方向，由我来负责具体侦破内容。”
宋书记此时正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报道，听到方大海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嘴角翘了一下，“这方大海，也不是大笨熊么！”
方大海的表情变得严肃：“这起案件的特殊性在于，很多关键因素掺杂在里面，所以最初调查时阴差阳错地完美错开了。并不是办案人员不认真，而是某种巧合因素，让侦查工作走了弯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转机来自于一个看似不相关的线索。我们偶然得知，受害人家中丢失了一件古董瓷盘，又重新将案件划入图财害命，后来经过排查，凶手曾经从受害人的侄子王平那里，得知过丢失瓷盘的价值。”
“这个信息在最初的排查中被忽略了，因为之前调查，邹涛与受害人、甚至邻居、朋友、同事关系良好，且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关晓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您的意思是，最初的调查方向可能被凶手的伪装误导了？”
“并不是伪装，而是巧合。”方大海微微摇摇头，仔细的讲述着案件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