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感受周围的环境。车厢里有淡淡的鱼腥味，那种特有的海鲜腥味混合着车内的皮革味和汽油味，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息。
这车昨天肯定拉过海鲜，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至少这说明他们现在用的车辆，是日常运货的车辆。
轮胎碾过厂区碎石路的声响渐渐变成平稳的嗡嗡声，那种颠簸感也逐渐消失了。
陈阳在心里画地图——上省道了。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从搪瓷厂到省道的路线，试图推算出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从厂区出来应该是向北，然后右转上主干道，再左转才能到省道入口。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始像一个盲人一样用身体感受车辆的每一个动作。
身体向右倾斜约 15 度，他默默计算着角度和持续时间：1 秒、2 秒、3 秒…一直到 7 秒，这是第一个右转弯。从倾斜的幅度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比较急的弯道，可能是从厂区主路转向镇上的主街。
接着车辆开始连续三个轻微的左摆，每次摆动都很轻柔，像是司机在小心翼翼地操控方向盘。
陈阳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在避让坑洼。他记得这条路确实路况不好，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特别是下雨后更是坑坑洼洼的。司机显然对这条路很熟悉，知道哪里有坑，提前就开始调整方向。
“你抖什么？”马三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大腿。
陈阳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在高频颤动，像台失控的缝纫机。
完了，连自己的身体都在背叛自己。他想控制住这该死的颤抖，但越是想控制，膝盖就抖得越厉害。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让他更加恐慌——如果连最基本的镇定都做不到，还怎么找机会逃脱？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烟味、汗臭和某种辛辣的古龙水。左边那个人抽的是红塔山，味道刺鼻；右边这个估计三天没洗澡了，体味浓得像发酵过的泡菜。最要命的是那股古龙水味，廉价得要命，像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假货，混合着汗味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奇怪的是，这些气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蒙住眼睛后其他感官都苏醒了，每一种味道都像有了自己的层次和轮廓。
车子开始爬坡，陈阳的后背感受到座椅角度的变化，同时听到发动机转速提高。座椅有些地方已经开裂了，硌得他的背很不舒服。
坡度约 20 度，持续三分钟…这是老鹰岭盘山公路。如果真的是走这条路，那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辽江省境内的那几个小镇。
陈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可惜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凭着感觉，如果是往辽江方向开，现在应该是过了清水河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熟悉的地图，每一条路、每一个转弯都清晰地印在记忆深处。他悄悄活动手腕，绳子捆的很紧，深深勒进肉里，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
粗糙的尼龙绳像是有生命一样，随着他的挣扎越勒越紧，皮肤已经开始破损，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腕滑落。
他估计自己弄不开，但仔细感受后发现右手的绳子似乎比左手的松一些。也许是刚才那个叫刘强的家伙打结时不够仔细，又或者是车子颠簸让绳结有了松动。陈阳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开始有计划地活动右手腕。
陈阳紧紧靠在后背上，冰冷的车身金属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前面司机位置的车窗应该是半开着，时不时进来一阵阵凉风，夹杂着外面世界的各种气息——泥土、青草、还有远山的清香。这些平时不会注意的味道现在却格外清晰，像是老天爷在给他最后的眷顾。
凉风拂过他发烫的脸颊，能让陈阳感觉舒服一点，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还有知觉。
突然，一阵凉风裹着松木香灌进来——那是他童年时最熟悉的味道，车子经过林区了！
陈阳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恐惧。陈阳在脑子里拼凑路线：出夹沟村往东，过老鹰岭…现在应该是沿着黑松林走。如果继续这个方向，再走一段路就是省界了，到了那里，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说，这小子今天带个条子来，老板让咱们……？”马三开口询问着刘强，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和困惑。
他的话音未落，陈阳的心就沉到了谷底——还没等马三说完，刘强就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三哥，”刘强喊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但陈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少说话，这小子精着呢，咱俩得小心点。”
刘强的话让陈阳明白，自己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普通人，而是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麻烦，说明他们还是在乎自己的身份。
陈阳心里咯噔一声，坏了！方大海的身份被识破了，那他们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来的目的？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用力捏住一样。如果知道自己的目的，那这是要把自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
电影里那些被绑架的人质，有的被撕票，有的被沉江，有的被活埋……陈阳越想越害怕，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混合着眼罩里的汗渍，刺得眼睛生疼。
后世的电影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陈阳脑海中闪过，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的恐惧感倍增。他甚至想起了《教父》里那句经典台词：“让他睡在鱼群里”，难道自己也要变成鱼饲料？
陈阳强忍着害怕，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电影里那些大佬脱困的片段。
成龙在《警察故事》里巧妙逃脱，李连杰在《黄飞鸿》里反败为胜，周润发在《英雄本色》里绝地反击。可惜自己既没有成龙的身手，也没有李连杰的功夫，更没有周润发的运气和智慧。
然而现实不是电影，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手被绑着，眼睛被蒙着，连路都看不见。电影里的主角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到逃脱的办法，可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摆布。
就在陈阳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轮胎压过一段细碎石子路，“嘎啦嘎啦”的声音特别清脆，紧接着是铁板桥的哐当声，那种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声音……陈阳浑身一震，不对劲——这不是自己来时候经过的那段铁板桥么？那座桥的声音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方大海还特意说过，这地方怎么弄了这么一架破桥，开车过去可要小心点。
一瞬间，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从头凉到脚：完了，他们根本没往辽江开！刚才马三和刘强的对话完全是演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些家伙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狡猾，他们早就识破了方大海的身份，也猜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既然不是去往辽江，那这是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一个更隐蔽、更危险的地方？陈阳想起刚才闻到的那片松树林的味道，如果不是通往辽江的路，那那片松林在哪里？
他拼命回忆着这一带的地理环境，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可能的地点：废弃的采石场、偏僻的山坳、荒无人烟的林区深处……每一个地方都让人不寒而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陈阳来说都像是一年那么长。
他感受着车子的每一个转弯，每一次颠簸，试图在脑海中重新构建路线图，但恐惧让他的思维变得混乱，什么都记不清楚。
又过了十几分钟，汽车终于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火的那一刻，四周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陈阳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随后他听到了大铁门被打开的声音，那是厚重的金属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听起来就像是地狱之门在缓缓开启。
“到了。”刘强突然出声，惊得陈阳后背汗毛根根竖起。紧接着，方向盘发出一声尖锐的转向声，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滋啦声，车子猛地打了个急转，陈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左侧倾斜，脑袋差点撞上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