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倚靠在椅背上，安静地注视着这场风暴般的讨论。他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一片平静。陈阳精通粤语，每一个字眼都在他耳边清晰回响，那些争论、妥协、甚至隐含的愤怒，都毫无遗漏。但他分寸拿捏得极好，这样涉及核心利益的时刻，旁人最好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他无聊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最终停在了角落里那台标着“1 号”的老式电脑上。那台机器像个疲惫的老人，硬盘指示灯闪烁频率越来越快，红得刺眼。陈阳的目光微凝——这种拼命闪烁的光，分明是硬盘寿终正寝前的最后挣扎。他心头一沉，这台承载着他们最初梦想的机器，看来撑不了多久了。
“行！”最终，向南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让铺在上面的图纸都跟着跳了一下，他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
“我走！”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这句话，声音都有些变形了。手里的文件被他狠狠甩在桌面上，纸张四散飞溅，有几张飘到了地上。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后悔怎么办！”
这声怒吼震得办公室里的玻璃窗嗡嗡作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晨华被向南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向南的胳膊，语气焦急：“向南，你冷静点！别冲动！”
向南猛地一甩胳膊，力道大得许晨华一个踉跄，差点被推到旁边的电脑桌上。
“别碰我！”向南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那张老式木椅在他粗暴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向南弯腰开始收拾东西，手有些发抖，把桌上的几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胡乱塞进背包，连带着散乱的键盘线和电源线一股脑拽进一个大纸箱里。
许晨华追了过去，站在他旁边，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着一丝恳求：“向南，你别这样，咱们大家是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马腾的一声怒喝打断。马腾脸色铁青，右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晨华！”马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冰冷得像刀子一样刮向许晨华，“让他走！”
办公室里的空气如同被冻结成冰，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角落里那台老旧的显示器忽然诡异地闪烁了几下，屏幕画面跳动出诡异的雪花点，伴随着细微却令人不安的电流声“滋滋”作响。这声音本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此刻却像是被众人遗忘的插曲。
四位创始人僵直地立在原地，眼神交锋间迸发的火花几乎能点燃空气。他们齐齐转头，目光如锐利的箭矢般射向正弯腰收拾个人物品的向南，视线紧锁在他每一个动作上，没人开口，也没人移动，直到向南抓起背包猛地转身，脚步声重重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刹那，那凝滞的空气才稍稍流动起来。
就在向南摔门而去的那一瞬间，角落里的 1 号电脑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机器内部某种硬件怕是走到了极限。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得所有人脸色骤变，陈阳甚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马腾反应最快，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向那台发出警报的电脑。多年的技术经验让他对这类声响背后的隐患了如指掌。他箭步冲到 1 号机前，手指飞速而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压制住那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
随着最后一个键落下，警报声戛然而止，办公室里短暂地恢复了安静。然而，这份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显示器上的数据流突然变得迟缓至极，进度条如同蜗牛般缓慢推进，屏幕画面也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卡顿，显然，这台老机器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它撑不了多久了。”陈阳迈开长腿，几步走到那台老式电脑旁，手指轻轻拂过机器侧面的散热孔，灰蒙蒙的外壳上还残留着几道褪色的划痕。
“你看这硬盘指示灯，红的跟要滴血似的，怕是下一秒就要歇菜了，怎么不换了它？”
马腾闻言，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屏幕上缓慢爬行的数据流上。
“换新的？哪儿有那么容易。”他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陈老板。”
陈阳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马腾的表情变化，“命根子？不至于吧，顶多就是个老伙计。”
“老伙计？”马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扭头看向陈阳，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可是我们的第一台服务器，001 号，那时候连个像样的机箱都买不起，几个人凑钱买的二手件，硬生生攒出来的。”
“上面跑的可是最早的 oIcq 代码，每一个字节都是我们亲手敲出来的。”他说着，指尖轻轻触碰屏幕边缘，仿佛在抚摸着某种珍贵的回忆。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成，好几次想放弃了，可每次看到它亮着，心里就踏实，总觉得还能再试试。”
陈阳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创业初期的种种艰辛。他想起了那些在地下室里连夜奋战的日子，想起了马腾熬红的双眼和许晨华沙哑的嗓音，“所以，你舍不得换？”
马腾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不是舍不得，是没法换。”
“没钱，没地方，也没那技术。这玩意儿虽然老，但皮实，这么多年除了偶尔蓝屏，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再说……”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每次看到它，就想起当初那帮人，那股子拼劲儿。”
陈阳点点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钥匙，轻轻放在马腾的面前。
“来之前，我在科技园租了间像样的办公室，明天就能搬过去。地方大，设备全，够你们施展拳脚。”他将钥匙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这台机器……”陈阳转身指着那台老旧的 1 号电脑，眼中闪过一丝认真，“等江城的总部大楼建起来的时候，我要把它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它好好晒晒太阳，也让后来人看看，他们的前辈是怎么开始的。”
马腾的眼珠蓦地瞪大，瞳孔深处迸出灼灼光华，“嘶——”他轻轻吸了口气，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扫过桌上那堆散乱的文件、键盘缝隙里卡着的烟灰、还有墙角那盆因为浇水太多而奄奄一息的仙人掌。这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
“谢谢！”马腾声音有些发颤，攥紧的拳头藏在桌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陈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他走到马腾身旁，手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笃定的力量。
“别客气，”陈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讲述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你们明天开始，去采购新设备。记住，就买最好的，别心疼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办公室，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至于这些'老朋友'……”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手指划过桌面那些布满灰尘的鼠标、键盘、还有那台永远停摆的打印机，声音里多了几分戏谑：“它们啊，将来都要挪到江城的总部大楼里去。就摆在这儿，同样乱糟糟电线，同样发烫的机器，同样的湿毛巾，还有——”
陈阳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却格外认真：“同样的…改变世界的梦想！”
话音刚落，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许晨华率先跳了起来，巴掌拍得震天响，脸上的青春痘都跟着兴奋地颤动。张智东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手舞足蹈得像个大男孩。
赵晓宇则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嚷嚷：“陈总霸气！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马腾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拉回现实，脸上浮现出一抹局促的笑，手还在无意识地揉搓着眼镜框。
“陈老板，”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冷静下来，“明天不行啊，你之前投的那五十万，银行那边说没到时间，暂时不能拨款。”
“哈哈哈！”陈阳仰头大笑，笑声爽朗得像夏日暴雨前的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潇洒，“马总啊马总，你是真老实还是装糊涂？”
“查查你们的账户余额吧，昨天我就吩咐江城那边，给你们账户汇入了一百万！”陈阳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这群人呀，每天除了代码，有人给你们汇钱都不知道！”
“多少？”
“一百万！”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马腾呆住了，嘴巴微张，眼镜滑落到鼻尖都没察觉，“一…一百万…”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
陈阳默默点点头，“别忘记，我说过投资五百的，起步资金一百五十万，后期需要，你们只要给我打个电话，钱自然就会到账面上。当然......”
陈阳轻松的摇摇手指，“这里，不包括江城的总部大楼！”
听到陈阳这么说，几人喉咙都狠狠动了一下，一百五十万，就这么到手了？跑了这么久的投资，深城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几人，却被一名外地人看好了。
下一秒，马腾猛地站直身体，“收拾东西！”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明天就搬家！还有，1 号机必须给我保护好！”
当陈阳走出那栋老旧写字楼时，阳光正好照在大门上。他回头望了望五楼那个窗户，隐约能看到几个年轻人欢呼雀跃的身影。
傍晚，陈阳的大哥大响了起来，“陈总，1 号机刚刚稳定下来了，像是知道要去江城一般，它的速度格外稳定。”
陈阳笑了笑，回复道：“替我告诉它，好日子才刚开始。”
“陈老板，你为什么如此关心 1 号服务器，要知道，你也刚刚见过它，不像我们......”马腾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阳微微哽咽了一下，嘎巴了几下嘴，“我曾经养过五条狗，其中有一条是牛头梗，叫哆啦！”
“它呢，每天能吃、能喝、能拉、能尿、能跑、能跳，当时我工作很忙，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在心里说，哆啦等我忙过这段时间，一定带你出去好好转转，陪你好好玩玩。”说到这里，陈阳眼眶有些湿润。
“结果在它九岁时候的一天，我遛完它回到家，刚坐下休息，它就不行了，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它......它永远离开了我。”说到这里，陈阳舔了舔嘴唇，“我很后悔，没有完成对它的承诺。”
陈阳微微停顿了一下，“1 号电脑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它应该享福了，不要让自己遗憾。”
牛头梗？哆啦？马腾听陈阳说完之后，虽然牛头梗是只什么样的狗，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了陈阳，“陈老板，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