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笃了一下，旋即脑海中尝试复盘整个谈话过程。
持续……不，应该是间断性耳鸣。
其次就是穿脱衣服非常抗拒。
接着，病人握不住牙刷？
这也是让陈佳、儿科医生最为不解的一点。
什么叫做握不住牙刷？
如果是抓握能力有问题的话，为什么抓筷子没问题，偏偏是牙刷？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隐晦的猜测。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话，真就针对“牙刷”这一单一物品存在应激，那恐怕就不是儿科或者普通临床科室的诊疗范畴了。
得去看精神科。
而且，不是佳佳一个人去看，而是她生活环境里的所有亲人，包括父母、可能住在一起的隔代亲人，都得去看精神科医生。
小孩的精神疾病，基本不可能是凭空产生。
往往都是家庭有问题。
临医也有精神科，急诊跟那边的联系还算是比较紧密的。
经常就有想不开的抑郁病人被送到急诊科抢救。
长期接触之下，陈佳对精神科也有所了解了。
成年的病人还好，基本上都是自己来的，或者是配偶陪着。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原生家庭的问题。
而来就诊的小孩，其中尤以抑郁症为数量之最。
短暂的就诊过程中，她从这些父母口中听到最多的，是“怎么又xx”、“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能不能长点记性”等等……
然而面对精神科医生，这些父母往往声泪俱下，控诉“我对他都这么好了，他为什么会抑郁”？
儿童的精神疾病，绝大部分都是这个家庭的病。
然而医生也无可奈何，让这些父母接受“真正生病的是他们”，比让他们相信医生摸一摸孩子的头，孩子就能痊愈还要难。
总之，如果只是对“牙刷”这一物件存在异常行为，那就该考虑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了。
最后一点则是呕吐。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儿科医生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临床上喷到这种问题，可能就归咎于不同人的体质原因，问几句就搁置了。
毕竟怎么看都跟中耳炎、昏迷等等扯不上关系。
但此时，有许秋多番询问在先，他就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这些指征背后代表的含义。
假定有异常的话，那患儿的这种表现的确是过于不寻常了。
儿童的贲门相对而言比较松弛，食管下括约肌对胃内容物的反流作用相对薄弱。
因而，吐奶、吐辅食、吐饭等情况再常见不过了。
然而佳佳一概没有。
这也就罢了。
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噩梦级咽拭子，佳佳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儿科医生咽了下口水，心里头有些发慌……他也做过很多次咽拭子，很清楚那种感受有多痛苦，正常人怎么可能没反应？
“真有问题！”儿科医生低声说道。
分析到这里，情况已经很明了。
佳佳的这些表现，看似是个人体质原因，但实际上都可能是病理表现。
“这是自然，问题是，到底是什么病。”陈佳点点头说道。
从许秋追着病史问开始，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当然，陈佳并没有看出来。
但她足够相信许秋。
能让许秋花心思去询问的事情，就不可能是些闲聊的废话。
……
另一边。
许秋结束了十几秒钟的沉默，蓦地抬头，问道：“小孩之前吐奶吗？”
年轻的母亲心里本来有点慌。
因为聊着聊着，她突然也意识到，这些看似是炫耀女儿聪明的行为，实际上也很不正常。
但此刻听到这话，她紧张的情绪稍有缓解，连忙说道：“吐，当然吐！我女儿和其他姑娘一样的，有时候吃多了、吃快了都会吐奶。”
“几岁断的奶？”
“我看科普文章说，六个月就可以添加辅食了。我晚了一点，七个月半的时候开始慢慢断奶，一岁多基本上就不喂母乳了。”
对女儿的情况，佳佳母亲如数家珍，随口就给出了精确的时间。
许秋眼睛却亮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
一岁不喂奶。
一岁也是佳佳开始佩戴助听器的时候。
换言之，小孩在之前都是有正常呕吐功能的，这是人类的生理反应。
但在这之后呢……
许秋连忙问道：“开始用助听器之后呢，吃辅食、刷牙什么的，还有过呕吐吗？”
佳佳母亲心里咯噔一声，眼睛稍微睁大，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好像……好像真的没有过了。”
说完，她又摇头，道：“不，是完全没有过。我记忆中就没有她吐奶之外的记忆！”
此时她的神经已经高度紧绷，涩声道：“医生，难道不是因为佳佳她的贲门发育好了吗？”
长期的育儿经验，让她也对这些解剖结构有了一定的了解。
身在局中时，她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孩子与众不同。
然而此刻经由许秋口中说出，情势瞬间陡转直下，变成了噩耗。
对面，许秋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患儿似乎是失去了呕吐功能？
……呕吐中枢出了问题？！
许秋的面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控制呕吐反应的中枢深处脑干，而众所周知，脑干是生命中枢，也是脑外科知名的手术禁区。
也就是说，脑干的呕吐中枢被肿瘤压迫，或者是出现其他异常了？
此前许秋倒是做过脑干这边的血肿清除术，但任何一个脑干存在可疑病变的人，都是随时会殒命的高危患者。
毕竟，现在只是影响呕吐中枢，但它完全可能再波及呼吸节律中枢，导致病人呼吸中断，窒息而死。
同样，脑干的心血管中枢受到影响，全身血液循环都会即刻间崩溃。
纵然许秋开了外挂， 想要救下这种病人，依旧是天方夜谭。
“不过，无法握牙刷又怎么解释？”许秋眯了眯眼睛。
这一点，大概率是运动系统，亦或是精神疾病的问题，跟颅脑的肿瘤肯定没什么关系。
“不，不对，不是脑干肿瘤！至少脑干应该没有病变！”
突然间，许秋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闪烁了好几下，自顾自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