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仍在不断从轩辕锐锋和凤思宸身上渗出，渐渐漫过石板路的纹路，向四周扩散。
有些血丝顺着地势流到了街边的排水沟，在沟槽中形成细细的血线。
月光映在蜿蜒的血痕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晕，整条街道如同活物般渗出猩红的血液。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两人的生命正如这流淌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消逝在这无人的长街。
君欣站在血泊中央，冷眼俯视着地上两具残破的躯体。
轩辕锐锋的眼珠蒙着一层灰白的翳，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今涣散无神，像是被抽干灵魂的玻璃珠子。
凤思宸半张着的嘴里不断溢出粉红色的血沫，精心描绘的朱唇早已褪色，只剩下两道干裂的苍白弧线。
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风箱在苟延残喘。
轩辕锐锋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着，指尖在血泊中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凤思宸的睫毛上挂着血珠，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血珠颤动，却始终没有落下。
四周渐渐聚拢起看热闹的人群。
一个穿着绸缎的商贾捏着鼻子，却伸长脖子往前凑。
“真的唉，她真的是丞相府的小姐。”
“没有错，我没认错，他就是轩辕锐锋，就是他强抢我的曾祖母，玷污了我曾祖母的清白。”
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他身旁的妇人假意用袖子遮脸，眼睛却从缝隙里贪婪地张望。
“活该！”
街角的乞丐朝血泊里吐了口痰，脏污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几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站在茶楼二楼指指点点，时不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只有个卖炊饼的老汉躲在人群最后，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夜风卷着血腥味在人群中穿梭。
有人掏出瓜子边嗑边看，瓜子壳轻飘飘地落在血泊里；有人牵着孩子匆匆离开，却又不时回头张望；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站着，像在观赏一场街头杂耍。
月光如霜，君欣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道幽暗的轮廓，将轩辕锐锋和凤思宸支离破碎的躯体完全吞没。
她的影子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锁住地上那两具扭曲的人形。
周遭起伏不定的嘀嘀咕咕，却惊不散这凝固的黑暗。
君欣静立如雕塑，唯有发梢在风中轻扬，与地上纹丝不动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月光将这一幕镀上惨白的颜色，就好像天地间只剩这一小片被阴影笼罩的修罗场。
而他们的尊严与傲骨正如风中残烛，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地熄灭。
从此，轩辕锐锋与凤思宸从云端跌落尘埃，沦为京城最卑贱的乞儿。
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在繁华的街巷间踽踽独行，像两片枯叶般被命运的寒风肆意驱赶。
往日的锦衣玉食已成幻梦，如今连街边野狗吃剩的骨头，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抢到一口。
深秋的某个雨夜，他们终于寻到一处栖身之所——城西荒废多年的土地庙。
庙门早已腐朽变形，歪斜地挂在门框上。
每当夜风掠过，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犹如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门板上残存的朱漆斑驳剥落，露出里面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轻轻一碰就会簌簌落下木屑。
庙内阴冷潮湿，供桌早已坍塌，只剩几根歪斜的桌腿支棱着。
残缺的泥塑神像倒在一旁，空洞的眼眶默默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上面爬满了潮虫，每翻动一下就会惊起一片窸窣的逃窜声。
每当夜深人静，轩辕锐锋断裂的骨头就会钻心地疼，让他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凤思宸则整夜整夜地咳嗽，咳出的血沫在破碗里积了薄薄一层。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在稻草堆里，靠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着刺骨的寒意。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来时，总能看见地上两道拖行的痕迹——那是他们爬出去乞食时留下的。
痕迹尽头，是两具比昨日更加佝偻的身影，正向着冷漠的街市缓缓挪动。
庙檐下的蛛网在风中簌簌抖动，蛛丝间凝结的露珠倒映着这对苦命人日渐消逝的生命气息。
推开摇摇欲坠的庙门，一股夹杂着霉味与腐木气息的阴风迎面扑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抬头望去，残破的屋顶如同筛子般布满窟窿，碎裂的瓦片间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每逢雨季，豆大的雨点便从这些破洞中倾盆而下，在昏暗的庙内织成一张冰冷的水网。
雨水拍打在青石地面上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像刀子般锋利。
轩辕锐锋和凤思宸只能瑟缩在神龛后的角落里，像两只落汤鸡般紧紧相拥。
他们身上那件打了十七八个补丁的破袄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骨瘦如柴的身体上。
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流下，在凹陷的脸颊上冲出道道泥痕，最后汇入颤抖的嘴角。
“冷……好冷……”
凤思宸的嘴唇泛着青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轩辕锐锋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轩辕锐锋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住风雨，可他自己的后背早已被雨水淋得发麻，冻僵的脊椎传来阵阵刺痛。
雨水从屋顶的裂缝中倾泻而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道水帘。
偶尔有硕大的雨滴直接砸在额头上，疼得人眼前发黑。
他们的破草鞋泡在水里，肿胀的脚趾间渗出脓血，将积水染成淡淡的粉色。
夜深时分，寒风夹杂着雨丝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两人像两片枯叶般瑟瑟发抖，每一次颤抖都带动着湿透的衣衫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轩辕锐锋的膝盖旧伤发作，疼得他直抽冷气，可他还是将最后一点干燥的稻草全都垫在了凤思宸身下。
破庙外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庙内可怖的景象：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供桌上爬满蛆虫，而最骇人的是那两个蜷缩的人形——他们青白的脸色像死人般可怖，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呆滞的眼珠，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活像两具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浮尸。
雨越下越大，积水渐渐漫过他们的脚踝。
在这漫漫长夜里，唯有彼此微弱的体温和时断时续的喘息声，证明着这两个破碎的生命还在顽强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