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没有别的伤口，都是脖颈处一击致命。”
大雨之中，李东风细细查验过了尸体。
他单膝半跪在叶世离面前，红着眼睛道：“末将无能，请世子殿下责罚。”
号称离州精锐中的精锐一路护送世子殿下，这才刚刚一天一夜，折损近十分之一也就算了，还如此悄无声息。
他悲愤之余，也深感奇耻大辱。
“责罚？”
“本世子为什么要责罚？”
叶世离轻轻叹息，道：“战场不比江湖。”
“武将悍卒汇聚成阵，确实所向披靡。”
“可是化整为零，遇到真正的高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一旁为叶世离撑起油纸伞的陈凝雪轻轻点头。
真不是她小瞧这些大漠狼骑军。
若是她有歹心，昨夜借着这场大雨的掩护，以她的身手和修为，同样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李东风摇了摇头，道：“当日在临石山上，末将率部也曾抵挡杀手突袭。”
“虽说被那些所谓的高手突破战阵，却不曾如此狼狈。”
“末将不怕下属战死，可是死得这样窝囊，末将难辞其咎！”
见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叶世离一阵无语。
这货怎么就一根筋呢？
“李将军，本世子理解你的而心情。”
叶世离轻声宽慰道：“不过这次真不怪你。”
这样说着，他斜眼看了看不远处仿佛若无其事的猥琐老头，不免在心里生出一股怨气。
昨夜大雨滂沱，耳目受限之下，陈凝雪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要说这位隐士高人没有丝毫察觉，打死他都不信。
然而猥琐老头还是选择了见死不救，何其铁石心肠？
“但是——”
李东风还想说些什么，世子殿下却冷冷的打断了他。
“李将军！”
叶世离语气凌厉道：“你一口一个难辞其咎，难道在你眼里，他们就如此不堪？！”
“将领无能，便是下属无能。”
“你如此贬低自己，置他们于何地？”
“难道要别人耻笑堂堂大漠狼骑军不过如此？”
“军帐内外，任由宰杀？”
“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还要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有这个自责的时间，不如好好反省自己。”
“明白告诉你，在到达长浦镇之前，甚至到了那里之后，这种事情也会时有发生。”
“你若一味消沉，与其祸乱军心把你的兵甲贬得一文不值，倒不如趁早领着他们滚蛋！”
此话一出，李东风顿时呆立当场。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这位大漠狼骑军的校尉便咬牙道：“世子殿下教训的是。”
“末将一时糊涂，岂能让兄弟们白死？”
“世子殿下且放心便是。”
“我大漠狼骑军没一个孬种，若是还有敌人来犯，就算不死，末将也要扯他一层皮下来！”
叶世离面无表情道：“这么说，不回去了？”
李东风脸色坚毅，摇了摇头。
叶世离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就好生安葬了他们吧。”
……
……
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叶世离决定继续留在驿馆休整。
虽说之前的一番话让大漠狼骑军重振了士气，若是还有刺客来犯，誓要让对方有来无回，然而叶世离对此却不抱任何希望。
李东风在外面重新布置营帐的方位，收起了轻视之心后，他又重新整合了明哨和暗哨的兵甲，以期能够互相呼应。
叶世离抱着鸿雪走出驿馆，瞥了瞥仍然酒不离身的猥琐老头，淡淡道：“昨夜来了几人？”
猥琐老头醉醺醺的，回答道：“一共四人。”
“身法诡异且训练有素，明显是精通暗杀的高手。”
“实力嘛……都是金刚境中期的修为。”
“我还以为是冲着你来的，没想到却只是解决了几个兵甲而已。”
“啧啧，真是大材小用。”
叶世离哦了一声，拔出鸿雪，开始挥剑。
猥琐老头等了半天，忍不住说道：“你不怪我见死不救？”
叶世离劈剑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怪你有什么用？”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怪你，人就能活过来吗？”
“而且别说你之前有言在先，为了所谓的道心，你不会轻易出手，就算没了这层缘由，换成我是你，恐怕也会袖手旁观。”
猥琐老头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叶世离苦笑道：“若你出手，恐怕那海公公就不来了。”
连陈凝雪这种修炼特殊功法的女人都无法察觉，若是猥琐老头出手，岂不是证明在他们这些人里面，有远超金刚境界的高手存在？
所以说，就像昨日遇到山贼一样，这不仅是一次暗杀，更是一种试探。
虽然叶世离和死太监林如海只是匆匆见过几面，可是从这货的言行举止之间，不难看出对方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
如果被海公公察觉到此行有至少合道境界的高手护卫在侧，权衡利弊之下，说不定就会打消亲自出手的念头。
毕竟到了他这个层次，除了不能人伦之外，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他这么惜命，若非没有一击致命的绝对把握，又怎么可能冒着把自己小命交代在这里的风险，悍然出手？
至于回京之后如何交差，别说巧舌如簧，就算没有借口，新帝盛怒之下，顶多也就是狠狠惩罚一番罢了。
“不错不错。”
猥琐老头咂摸咂摸嘴，道：“还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父王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正如世子殿下所说，就算自己昨夜能出手，最后也肯定是冷眼旁观。
所谓慈不掌兵，眼下对叶世离而言，甚至对整个离州而言，那位京城来的紫袍公公都是个非常巨大的威胁。
八条人命固然可惜，但是只要解决了海公公，就什么都值得。
留着这个祸患，就算这次铩羽而归，将来也会卷土重来。
若是世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要死的可能就不是几个士兵而已了。
届时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叶世离被猥琐老头夸赞，却只是一笑置之。
虎父无犬子？
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
这一日的黄昏，大雨终于渐渐停息。
世子殿下练完了剑，在院中独自饮尽一坛浊酒。
与此同时，驿馆周围的兵士听到里面有歌谣传出。
“离歌唱尽。”
“你看那老妪怀中谁儿无父。”
“日落西山。”
“你看那村口翘首谁妻望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