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仲郢如何去寻阮中用暂且不提,却说时间转眼到了七月,正宪帝正式颁发《货币新令》,将铜钱、金币、银币、纸币同时确定为四种法定货币,同时颁布新的铜钱币样及各种货币之间的兑换规则等,并明确规定非朝廷法定货币制式的金银器物不得作为货币使用,但可到银行兑换为法定货币。新令昭告天下百姓,手中所持的旧式铜钱需在一年之内到所在县的平原银行兑换为新式铜钱,一年之后所有旧式铜钱一律不再属于朝廷承认的货币,不得用于买卖交易。并且,此次采用的所有货币制式均不印年号,只印国号和批次号,除因防伪等必要原因,其样式今后不再变更,永久适用。
此令一出,平原银行门口便挤满了前来兑换货币的百姓,不过所幸前期准备较为充足,并未出现挤兑危机。而《平原商报》也趁机做足了宣传,鼓励乡绅富户将手中闲置不用的金银器物送到银行兑换为新式金银币。有人尝试着去换了一下,果然,银行仅收取了百分之一的火耗钱,剩下的便如数兑换为新币了。
在无数次来者不拒、如数兑换之后,平原银行的信誉渐渐建立起来,也打消了百姓初时的疑虑。尤其是纸币,让百姓心甘情愿将黄金白银换成这么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可并不容易,甚至就连许多官员在拿到纸币后都是第一时间先去银行兑换成了金银铜钱,但每次兑换都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阻挠,大伙儿这才对纸币产生了信心,纸币倒也渐渐打开了局面,此为后话。
“纸币的发行量必须要控制好,”内阁值房内,杜延年召集陈怀哲等户部官员商讨着有关事项,“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可以比国库中的储备金银铜多一些,但不能高的太多,否则纸币滥发,最终各位到手的俸禄就会越来越不值钱!第二批金银币的铸造也要抓紧——对了,平原银行那边把纸币的印刷事宜都移交过来了吗?”
“移交过来了,连机器带人员,户部全部接收了。”
“那就好。若按陛下的意思,他原本是想将货币的铸造、发行全部交给平原银行的,是我们内阁集体反对、据理力争,好不容易才让圣上妥协的。”
“杜相英明!事关国之大计,怎么能单单掌握在天子一人手中呢!”陈怀哲笑道。
杜延年摆了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你们也不要以为将货币铸造、发行收归户部,你们就能为所欲为!再给你们说一件事,自明年起,所有官员的俸禄、官府税收全部通过平原银行发放、结算,地方税收不再收取实物,而是折算成货币,由百姓直接交给平原银行。”
陈怀哲顿时怒了:“啊?收税也归银行管?那还要我们户部、州县做什么?陛下直接让银行取代官府算了!”
“不是这个意思!陈尚书你稍安勿躁!”杜延年解释道,“税收仍由官府管,每家每户收多少是官府定,只是官府不直接经手钱财,给百姓开个确定报税金额的条子,百姓持条到银行交税。银行再开具一式三联的凭证,一联作为底联留存,一联连同百姓手中条子交给衙门报账,另一联由百姓留存。如此一来,官府管事不管钱,银行管钱不管事,互相监督,以防贪腐。”
“那这么大一笔钱放在银行,就不怕银行内部贪腐?再说了,地方衙门要用钱怎么办?朝廷要用钱怎么办?”户部侍郎傅正纲急道。
“税钱收上来以后,其中七成通过银行内部的结算途径移交总行,朝廷各项开支从这里头支取;另外三成留在当地,并由平原银行开列账户代管。”
“代管?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说官府不再直接管钱了,需要花钱的时候也不能直接付钱了,同样需要开具凭条,收钱人持凭条到银行领钱,同时留下凭条核销。该凭条则是一式四联,一联留在开条的衙门,一联由银行备注后留在收钱人手中,一联留在付款的银行,一联交总行,但凡有一联对不上,官府和银行就总有一个要担责任,懂了吗?地方应交到朝廷的那七成税收也只是账面移交或部分移交,朝廷各部向外发钱,同样要走银行的帐。而银行内部没有凭条的情况下是不允许随意动用官府账户一文钱的!”
“岂有此理?难道官府怎么花钱还要看银行脸色不成?杜相,这么荒唐的举措你们内阁也能答应?”
“看看,你怎么又急了?陈尚书,你理解错了!”杜延年拍拍桌子道,“官府怎么花钱银行是不管的,他们只是代为付钱而已。见凭证即付,不存在看谁脸色之事!”
“哦,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陈怀哲依然困惑不解。
“不是多此一举!”主事应文拱似乎是想明白了,“朝廷虽然看似花钱自由,但开具凭条我猜一定是要写明原因,并由主官或经办人签字画押的,届时一旦有人贪腐,对账就可能会发现端倪!”
杜延年微笑着点点头:“应主事倒是聪明,就是这么个理儿!”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但心中却是各怀心思。有人认为此举的确有利于防范贪腐,有人却认为自己手中权力被削弱,难免心存不满。
“呵呵,说白了,陛下还是信任家奴胜过咱们这些正途出身的朝廷命官啊!”陈怀哲冷笑道。
杜延年正色道:“陈尚书这话就不对了,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这些人虽是正途出身,但是论起算账管钱却未必比银行那些老掌柜们更加熟稔。就说你们户部吧,这三个月以来被御史台抓住几个了?罗中丞说你们那个账记得一塌糊涂,如同儿戏,陛下当场震怒!若不是念你陈尚书在瀚东督饷有功,我也曾道你接管户部时间不长,这些乱账未必就是你的责任,否则你如今早就下御史台大狱了!实情如此,你让陛下如何信任你们?”
众人自知理亏,便都默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