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琴脑子里，毫不迟疑蹦出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条典故。
她们小时候，一个被白氏逼着学古琴舞蹈，一个被顺天侯逼着读书。
她不认识字，全都是苏轻柔学完，晚上两个人开卧谈会，告诉她的。
但是，苏轻柔说起这个典故，心有戚戚 ，一副抑郁寡欢。
“你知道，你很明白，她也知道，但是她一直都没你这么阴险奸诈，她从来没把你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陆陵冷笑，或许是因为怕控制不住，她没有带随身用的雁翎刀。
但是苏瑶琴丝毫不怀疑，对方一只手就能掐死自己。
“她报我琼瑶，我还她美玉，有何不可？”
苏瑶琴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却生出惊涛骇浪，她一直都拿苏轻柔当不那么聪明的傻子利用，默认对方蠢笨，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
但是，一个从小饱读兵书策略的准将军，又怎么可能没脑子呢？
她心中害怕，但是又必须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面对未知，她要做的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恐慌。
陆陵见她如此说，脸上已经不见丝毫笑意 ，用看待死人的眼神环视她。
“你唆使她成为你手中的杀人刀，你诓骗她一腔赤忱，最后，你又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踢出去之前，还想着用她换点什么好处。”
陆陵阴沉如阎罗殿的判官，毫不留情 说出来苏瑶琴对未来的盘算。
“她一向都唯我是从，我说一她不会说二，哪怕你告诉她，我是在明明白白利用她，她也会心甘情愿继续当我的杀人刀，除非你此刻拧断我脖子。”
苏瑶琴第一次看准人心，是在白氏这位歹毒妇人身上。
她虚伪假慈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再厌恶一个人，也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虚与委蛇。
第二次看人心，就是在苏轻柔身上。
“不愧是得了白如故的真传，她盘踞后院，浪费一身才情，把该写诗的才气心力用在了算计人心上，你觉得这样挑拨离间，有用吗？”
陆陵似乎来了一点兴致，她来此，就是特意过来羞辱苏瑶琴的。
谁叫苏瑶琴心思歹毒，一味想着如何利用真心待她的苏轻柔？
“要是真的有用，你又怎么可能是如今这副模样？那日国清寺，我也在场，苏轻柔对你是没得说，她对她亲娘也就那样，生死关头，先把你推上岸。”
苏瑶琴仔细回味对方的话，她心中已经觉得苏轻柔开始不受控制了，换成之前，她一定会发疯一样寻找自己。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今这副废人姿态，又是谁弄成这样的？”
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
她只是一个养女，白氏在，她才有地位。
假若白氏不在乎她，她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无可奉告。”
陆陵并不打算回答，她用厌恶的眼神在苏瑶琴的角度上审视。
“你应该知道她怕水，但是你还是让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早晚有一天，她幡然醒悟，会找你寻仇的。”
被人当成物件去玩赏，苏瑶琴会觉得耻辱。
被人当成废物去鄙夷，才是苏瑶琴最无法忍受的局面。
她心高气傲，自觉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人。
那样的废物都能当皇帝，为什么她不行？
“你要是识趣，自己先跟她断个干净，眼下收手，还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陆陵看着前几日苏轻柔花大半压岁钱打的长命锁，心中就替好友觉得不值得。
简直是报恩的白娘子，遇见了薄情寡义的许仙。
苏轻柔一向节俭，但是对苏瑶琴格外大方，几乎自己最好的宝贝都拿去给她来。
只是因为幼年时，苏瑶琴跳入寒潭，救了她。
若说救命恩情比天大，国清寺那一回，早就还得一干二净。
陆陵走前，指着那只金灿灿的长命锁，语气生硬冰冷，又带着克制。
“你委实不是一个值得被赤忱以待的人，真心换利用，她绞尽脑汁讨你欢心，你却浑然不知，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苏轻柔是个冤种。”
苏瑶琴摸着那块长命锁，若有所思，翻开那一面金锁。
后面果然刻着“芙蕖异岁，长命多福”。
前几日，是苏轻柔生辰。
苏轻柔一生下来就被白氏抱走，不许陈姨娘去看，自然母女关系就还不到哪里去。
见面比陌生人还要冷，云国女子有穿耳的习俗，一般都是趁着幼女小，穿耳愈合快，才选在小时候穿。
苏轻柔六岁跌入寒潭，陈姨娘借此将她抱回自己院子，过来下半年，估摸着是夏日，陈姨娘终于忍不住要给苏轻柔穿耳。
苏瑶琴也不知道那日下午，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苏轻柔就变了一个人。
比之前跟着白氏的时候，更加阴郁暴躁，半月都不见得说一个字。
而且，好像从那个时候起，苏轻柔就不过我生辰了，白氏也告诉苏瑶琴，两个人的事生辰合在一起过，不用另外再办。
现在苏瑶琴是记起来了。
彻底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