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战斗结束
步伐有些颠簸，黄云海缓慢的走在人流混杂的街道之上，积累的伤势正在渐渐露出它的残忍，肌肉痉挛，骨干崩裂，皮肤宛如被烈火灼烧，不时传出的那种钻心之痛，让黄云海不得不坐在路边大口喘气，休息片刻。
这样走走停停，慢如龟爬，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河边……
将装着左手的编织袋和细剑放在一旁，靠在街角的墙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随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经历了昨晚的动乱，斯尔维斯这个本就混乱的无法之地，如今变得更加无法无天，到处都有惨叫和哭号，有人落井下石欺负那些受到昨晚战斗波及的倒霉蛋，也有人呼朋唤友拉帮结派打算做一个乱世枭雄，收敛钱财，趁火打劫……
弱小者跪地祈祷神明拯救自己于水火，势强者手持沾血的武器狂笑肆虐。有人可能会问，他们为什么不逃呢？但就算逃跑又能逃到那里去，这里是斯尔维斯，是这些人最后的避难所，他们还能去哪里？
而最为始作俑者，黄云海坐在路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没什么感觉，应该是习惯了，又或者麻木了，人类的自私和贪婪他见到过很多，到现在已经不会再被这些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感情，他只会关心自己要做的事。
身受重伤，虽然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甚至断了一只左手，但就算有些不长眼的刺儿头拿着武器想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也会被那双冷漠的眼神惊得冷汗淋漓。
这或许就是一种高位者对低位者蔑视……
休息的差不多了，黄云海慢慢站了起来，打算继续向着河边走去，可下一秒他却像是见到鬼一样摔倒在地，忍着痛连滚带爬的躲进了一旁的暗巷里。
这不是什么医学奇迹，而是他在街头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袍，带着帽子和口罩，别人或许连她的性别都看不出来，但黄云海的视力何等强大，额头上一撮白发，再加上一双焦急的黑蓝色瞳孔。
那不是贝法还能是谁？
为什么要躲起来，黄云海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那一瞬，身体就自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躲在一个木箱背后，从缝隙看了出去，黄云海意外的发现贝法此刻也向着这边看了过来，而且还在往这边靠近。
巧合？还是刚刚摔倒被看见了？
没时间多想，黄云海立马转头就跑，一边跑他也在想为什么自己要跑，注意力分散之际，一不小心，装着左手的编织袋掉在了地上让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住，不过也让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云海在前面跌跌撞撞的跑，贝法在后面时断时续的追，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始终拉不开。
越跑黄云海觉得越是奇怪，自己明明在不停的变换方向，她也明明她根本没看见自己在哪里，可为什么总是能选择正确位置向自己靠近？
从东街跑到西街，从西区又跑到北区，黄云海越跑越慢，口中渐渐咳出血来，再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被追上，随后他遇到了一个和贝法穿得一摸一样的人……
“黄云海！”
“狮？”
“总算找到你了，你……你怎么这副模样？受了这么重的伤，情况怎么样了？赢了吗？从天亮开始我和贝法就一直在找你……来，我扶着你，我们一起回去……”
和贝法一样，狮也有很多话想对黄云海说，她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却被中途拦住：
“帮我个忙……”
“帮忙？当然可以，我们边走边说。”
“你听我说完，贝法就在我后面，你帮我挡住她。”
什么？狮一下子无法理解黄云海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战斗还没结束？”
“结束了，但是我……我现在还没做好面对她们的准备，所以，麻烦你帮个忙。”
狮睁大眼睛愣在原地吗，随后眼神渐渐变得难以置信，最后迸发出肉眼可见的怒意，靠着与生俱来的素养，以及长久以来的耐心，她给了黄云海最后一次机会：
“既然一切都结束了，你自己也受了这么重的伤，正是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不是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接受帮助？没准备好只是你的借口吧？我倒是觉得又是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怪，别再小孩子气了，好吗？好好跟我走，做一个指挥官最应当做的事，回到舰娘的身边。”
“我没说我要逃跑，只是给我点时间想一下，适应一下，不行吗？”
“从这里到皇家，路上有得是时间给你想，有的是时间给你适应，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不想着要做一个逃兵，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黄云海望了望背后，语气变得急躁起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贝法？将心比心，如果是你的指挥官像我现在这样，你会怎么想法？就当帮我一个忙不行吗？最多三天，等我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绝对会去找你们，我保证！”
听到这话，狮的眼神又变了，怒火转为冷漠，手中权杖显现，完全是一副对敌的模样：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了，呵呵，自从你昨天一声不吭的走了，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折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却跟我说，你还要她再等三天？”
“她昨晚一夜没睡，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你那个方向，我让她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好准备，她说不行，一定要在你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赶过去，回到到你身边，不管你是赢了还是输了……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之前我就问过你了，你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是你的舰娘，是你的婚舰，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用尽全部精力去寻找你的踪迹，从来没有抱怨过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一次放弃，她只会担心你在外面受苦了怎么办？没好好吃饭怎么办……”
“你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吗？我见过一次，那次，几个指挥官喝了酒在饭桌上说胡话，或许是嫉妒吧，他们说你是个人渣，抛妻弃子，还说你是废物，被b型塞壬打怕了现在不敢冒头了，贝法听到了，每个字都听到了，所以她没有一点犹豫，和天狼星一起把那几个指挥官手脚全部打断，她打人，天狼星挡住他们的舰娘……事后才知道那几个指挥官中，有一两个和一些大家族关系亲密，为了不影响寻人委托，她来求我帮忙……”
“贝法是从你建立港区之初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舰娘吧？她将你看作毕生的信仰，无可替代的唯一，深爱的主人和丈夫，那你呢？你把她当作是什么？”
狮手上的金狮权杖握的很紧，身材高挑的她从上往下俯视着黄云海，发出最后通牒：
“你这个忙我帮不了，老实说，我和你其实不熟，但是贝法却是我的挚友，她拜托我找到你，那么就算把你的双腿打断了，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黄云海看着她，虽然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视角也完全不一样，但狮说的话，都是对的，自己无法反驳，思索片刻，只能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赢了……”
说完，随后无力的坐倒在地上，本就是强弩之末，靠着一股念头在强撑，现在念头被狮打破，身上的伤势立马又复发了起来，咳嗽不断，满口乌血。
狮冷眼看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黄云海的灵魂网络强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让舰娘一瞬间晕厥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只有像狮这样的高等级的舰娘才能够抵抗一二，她必须要在被控制之前做出反应，不然的话，就算黄云海没有骗人，就算只有三天，狮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会愧疚一辈子……
咳嗽了几下，黄云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断断续续的说到：
“刚刚的事……能不能不要给贝法说？”
“我本来就不打算说。”
“那就……咳咳……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了。”
黄云海笑了笑，可笑容却在一瞬间又被疼痛拉扯的变了形，因为疼，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用右手费力的解开编织袋，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背对着狮，打算将左手赶紧接上去，可却被狮拦住了。
“你在做什么？别耍小聪明！这！这是……你的左手？”
“嗯……”
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手臂部分的袖子空空荡荡，她突然有些理解黄云海刚刚说的话了,贝法看到这样的黄云海，一定会心碎的……
狮收起戒备，半蹲下来：
“能好起来吗？”
“放心，能，这样比起重新长出来会快上很多……你别看了，不觉得难受吗？”
“还好，在以前，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没想到现在……算了，不说了……你这样不行，就算能好起来，也要先清洗消毒，不然……”
“主人！”
突然的一声急促呼唤将两人都下了一跳，贝法突然从左边的小巷中跑了出来，狮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转过去，可她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拉着黄云海的左手。
原本连上了一些的断口再次被扯开，痛倒是不痛，毕竟才连上一小会儿，可心里原本的打算被狮摧毁的一干二净，黄云海看了看愣在原地的贝法，又看了看狮的满脸抱歉与尴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
“主人，您的左手真的能好起来吗？”
“能，你放心。”
“真的不会有后遗症？”
“不会，完好如初。”
“我的意思是能像原来的手那样？”
“对，就是原来那样。”
看着黄云海空荡荡的衣袖，贝法仍旧眉头紧锁，就算黄云海再三强调说没事，但她心里还是有着数不完的担忧。
被两位舰娘搀扶着带回去的路上，围绕左手为中心，贝法提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骨头到皮肤，从血管到神经，黄云海极尽自己所知的全部情况一一回答，没有丝毫的不耐心。老实说，他现在急需休息，强撑着疼痛为贝法解释无疑是在加剧伤势，一开始还能若无其事，到后面嘴唇发颤，贝法这才知道自己实在过于着急了。
示意狮一起停下脚步，将黄云海放在路边的大树下，贝法拿出手帕为黄云海擦去脸上浑浊的污渍，轻声对他说到：
“主人，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话，现在就说出来吧，说完就只用好好休息，我会帮您处理所有的问题。”
黄云海用力的睁了睁眼睛，随后点头，他确实也该闭上眼睛休息了，交代了船的事，也交代了建造器的事，以及河边一个油贩子那里寄放着自己多少多少桶石油等等……最后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太久没有休息过了。
看着黄云海闭上眼睛，呼吸从急促变得悠长而深沉，贝法默默的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中有太多的情绪濒临决堤，五年，已经足足五年了，现在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贝法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感情，喜极而泣，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哭声，而泪水却早已按耐不住的大滴大滴落在黄云海的胸口上。
狮站在一旁，不免也有些双眼发热，抬头看着天空，朝霞初露，此时此刻，无需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