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很快就到了来年三月,春闱时。
很长一段日子,魏润也没有出现过,宋沛年也只当他忙,没有想这么多,成日里也沉迷于功课学业中。
这些日子,宋家人将宋沛年的努力也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宋沛年每天除开吃饭,几乎所有时间,手里都会捧着一本书就开始看。
哪怕是饭后散步时,手里也会捏着一本书,时不时就看两眼,然后嘴里就开始‘神神叨叨’的。
一来二去,不但知识进入了宋沛年的脑子里,身上的肉也还少了不少,宋沛年甚是满意。
更没想到的是,此举还给家里的五郎和七郎做足了榜样,两个小家伙看着家里的大哥都这么认真,两人面对学习时也更加投入了。
至少是,面对每天的功课也再也不偷工减料的完成了。
家里的三娘她们也该说亲了,可是宋老头却压着,说让再等等,等宋沛年春闱过后再说。
不知道为何,宋老头对于宋沛年即将再次高中,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
这预感,在宋沛年乡试的时候也来临过。
那次灵了,这次一定也会灵。
还有宋老太几乎一有时间,就带着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去庙里拜,祈求佛祖保佑,保佑宋沛年金榜题名,早日为她挣一个诰命回来...
宋家现在一家子也是有了完全成熟的陪考经验,会考前的半个月就进入了状态,每日里全都各司其职。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宋沛年再次上考场了。
一直考考考,然后就是等待结果出来,结果果然也是如了宋家的意。
中了,依旧是头名,这次还是全国的头名。
这次的宋老头他们还挺出乎宋沛年的意料的,面对他的好成绩,全都挺淡定的,还‘云淡风轻’地让宋沛年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殿试。
宋沛年不知道的是,宋家各个高兴的失眠,黄有慧甚至一晚上都没有睡,闭上眼就开始思考她的好大儿要是殿试中了前三甲,打马游街的时候,她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以前的衣裳会不会太素了啊,而且还都是穿过的,刚做的那身新衣裳,感觉不是很适合她,要不再重新做一套?
会考后,马上也就是殿试了。
在进去之际,宋沛年几度调了调自己脸上的表情,马上就要考验他的演技了,也不知道魏润那家伙现在心里是如何想的。
魏润现在坐在高位上,不知道咋的,突然就很忐忑,甚至还很想逃,宋兄应该是个大度的人吧,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不会计较他隐了自己的身份与他交往。
周妄在一旁瞥眼看到魏润手指不自觉就抓着他自个儿的袖子,心里忍不住啧了好几声,陛下对宋沛年的感情,这是比对亲兄弟还要亲兄弟。
宋沛年倒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几步棋走的这么好,从一开始的每次讨论话本子情节,再到之后增加了不少的闲话家常。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来都是越‘说’,感情才会越深,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形象逐渐饱满,两人之间的羁绊就会越来越深。
以往只谈论话本子的时候,两人更像是同僚,可是自从每日多谈了不少的家常闲话,关系也慢慢发生变化,越来越亲厚。
一个人只有等完全了解你之后,才逐渐会开始信任你,这种信任,不是对于你工作能力的信任,而是对于人品的信任。
换言之,他会推算你如果处理一件事,还会觉得你这个人不会背叛他。
若是更深一层,他还会觉得你们两个已经是一个派系了,会自动就将你拉入他的保护范围里。
宋沛年以后要在魏润手底下做事,一定是需要他这个大老板罩着。
和所有的学子一起参见魏润这个皇帝,然后也不抬头,双眼低低垂着,紧紧遵守大内侍的教导,不要直视天颜。
魏润见宋沛年一直都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说话时不自觉就往宋沛年的身上瞟。
宋沛年听着这格外熟悉的声音,又感觉到自己身上时不时就会落下几道视线,偷偷抬起头看了上面天子一眼。
这一眼,两人巧合的对视。
魏润讲话的声音也卡了一下壳,愣了一瞬,才继续说着。
宋沛年就像是觉得自己眼花一样,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魏润,转眼过去的时候还看到的周妄,面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
有怀疑,有沉思。
也就是那一眼过后,宋沛年也再也没有抬起眼过。
等魏润讲完话,考生们也开始考试作答了,魏润巡考经过宋沛年的时候,宋沛年握笔的手也只是一顿,随即很快就恢复正常,奋笔疾书。
魏润看在眼里,也像是面对寻常考生一样,看了几眼便走了。
等到天子问答之际,宋沛年被魏润点名作答,宋沛年面上的表情依旧不显,回答的张弛有度,面对魏润,也就像其他学子面对天子一般。
魏润一开始设想过宋沛年见到他时所有的表情,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平淡,两人真就像是不认识一般,总觉哪里怪怪的。
殿试过后,三天就要出成绩。
魏润也是神,竟然在这期间还来找宋沛年,宋沛年面对魏润时,也是头一次鞠躬行礼,面上是欲言又止。
几次想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张口,归于沉默。
魏润笑的有些尴尬,算起来,宋沛年还算他半个老师,自己夺天下也有他不小的功劳,更不要说,他现在也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好友。
还有更关键的便是,他俩的命格是真的合,他是真的旺他。
鬼使神差,自个儿就开始解释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什么不是故意瞒他的,也是迫不得已,与他来往也是格外自在...
周妄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吐槽,陛下,你往日的高冷劲呢,为何每次在宋沛年的面前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算了,还是装作看不到,看看风景吧。
等魏润说了好一长串之后,宋沛年这才木讷点头,全身上下都是透露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懵样。
魏润见宋沛年听进去了,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事儿还要处理,又急急忙忙走了。
看来真的是忙里偷闲出来的。
宋沛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什么时候‘魅力’变得这么大了,魏润不是个皇帝吗?还给他解释,解释的语气还这么好,解释的时间也还是挤出来的...
忍不住对自己十分肯定的点头,啧,看来还是自己的能力太强了。
强者,理应如此!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魏润又一次如了宋沛年的意,将他点为了探花。
探花,一位实力与颜值并存的男子。
宋沛年一边换探花服,一边感叹,这都是应该的,他一个喝凉水都会长胖的体质,控制成现在这个完美的样子,这探花服就该他穿!
那边宋家也早就得到消息了,宋老头得知消息当场就给老家那边磕了几个头,爹娘,咱老宋家的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等过段日子,他就回去修缮祖坟。
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很疼,不是在做梦,是真的,真的中了!
宋老太和黄有慧几人,也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浑身上下都是酥酥麻麻的,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宋老太和黄有慧哭是为宋沛年高兴,也是为自己高兴。
周柳叶和吴翠花哭也是为宋沛年高兴,但更多的是为自家的几个女郎高兴,当娘的她们真的希望自家的闺女能找个好人家。
宋父那边,也全都是感叹,宋父也是一边哭一边给自己两个兄弟道谢,大郎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两个叔叔的帮扶。
家里的一串孩子们,各个都蹦的极高,叫的渣渣哇哇的。
他们的大哥是探花!
没有考虑到宋沛年中了探花自己可以获取到什么利益,而全都在想,自己的哥哥是探花,这是一件说出去极其有面儿的事儿!
五郎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又去洗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他现在可是探花的弟弟,他可不能丢份儿!
等一家子全都平复好心情,宋老太狠心拿了好几十两银子,大手一挥,出门去茶楼看宋沛年打马游街。
游街一事儿,自古以来就是个热闹事儿,几条街全都挤的水泄不通的。
宋家人远远就看到了宋沛年,纷纷高喊他的名字,对着他的方向招手,“大哥!”
“大郎!”
五郎还不忘扒拉一旁的陌生人,扬起骄傲的小脸蛋,指着宋沛年大声道,“那是我哥!”
宋沛年听到声音,笑着抬头挥手。
天际的一抹朝阳十分眷顾宋沛年,正好就打在他的身上,或许又有那一身探花服的加持,少年面冠如玉,意气风发,一举一动皆是风流,让人不自觉就看花了眼。
果然,探花郎,全都是最好看的少年郎君。
一声声高呼闯入宋沛年的耳朵,荷包与花朵全都往宋沛年的身上砸。
黄有慧看着楼下的宋沛年,不断用手绢抹着眼泪,她真的好高兴啊,真的真的好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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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游街过后,宋沛年又享受了一个月的假期,与宋老头一起回了老家祭祖,修缮了曾祖父曾祖母的墓地,见了很多不认识的亲戚。
宋沛年看着‘朝气蓬勃’的宋老头,觉得他比他还要有活力有精力。
宋老头再次踏入这片年少时一直想要走出的土地,心里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衣锦还乡的感叹,还有几分壮志已酬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宋沛年,心中自豪无比,这是他的孙子。
祭祖之后,宋沛年便开始被授官了,魏润十分偏心眼且不顾众人阻拦给宋沛年授了一个六品待诏的官。
现在两人离得近了,魏润也不用出宫去偷摸见宋沛年了,时不时就会召唤他来伺候笔墨,实际上是来诏他唠嗑。
当然,也不仅仅是唠嗑,也会和往常一样,与他探讨一些他犹豫不决的事儿。
曾经先皇的大内侍,如今魏润的大内侍,看着魏润对待宋沛年如此亲厚,心里猜测了一百遍,也没猜测出一个所以然,不过也给下面的人招呼了,面对宋沛年,还是拿出自个儿的‘礼’出来。
于是,消息几传,传出了宋沛年是当今的第一红人。
宋沛年:......
他这不是成靶子了吗?
不过,看在魏润是真的信任他,还一步步将许多重要的活儿交给他,明里暗里提拔他,还给了他不少的优待,受人算计他也忍下来了。
其中一个优待,就是给了宋沛年一个直接进入工部的八品官职。
宋沛年一猜,就知道肯定这是为他家里人准备的,想来魏润也是将他家里的结构摸的清清楚楚。
当宋沛年将这个消息带回了宋家,告知二郎以后去工部上值的时候,宋家一家子全都像是被砸晕了一样。
尤其是宋二叔还有周柳叶,一次次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宋沛年一遍遍点头,是真的,不过也告知了,这个官职本就是给那种恩荫进去的,进去是打杂的,不过只要干得好,也是有机会升官的。
周柳叶倚靠在还在发愣的二郎身上,完全止不住眼泪,她现在一点点‘怨气’都没有了。
要说怨,她也是有的,在全家只供大郎一个人读书,却忽略她家二郎的时候,她是怨的,可她又怎么不怨呢,明明两人的岁数相差的这么近。
那时候,二郎小小的一个,无数次问她为什么大哥可以去学堂,他却不可以去。
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忍不住背着二郎抹眼泪,后面被二郎知道了,也不再问她了。
再之后家里的日子变好,五郎和七郎又去学堂了,她心里又觉得遗憾,遗憾二郎一辈子不能去学堂,又遗憾二郎这辈子可能都比不上家里的几个兄弟了。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她家二郎也可以入朝为官了。
周柳叶哭过,又开始和宋沛年道谢,道谢的话说得语无伦次。
宋沛年只是微微摆手,“没事儿的二婶,咱们是一家人。”
宋家其他人也纷纷上场安慰周柳叶,让她不要哭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应该多笑笑的。
周柳叶听他们一遍遍提及他们是一家人,终于忍住不哭了。
对啊,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