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政策储备基金并不是与政府金融政策相对抗的金融产品。恰恰相反，这提高了环大西洋区域的金融集团对于联邦金融政策的容忍度和适应性，帮他们降低了政策阵痛期的风险，也让他们不再应激式地抵触总统的金融政策。这对于联邦政府和总统来说都是好事。”
卢瑟说完这番话后，紧紧盯着克拉克的眼睛，却没在他那里看出什么赞同或是反对的神色。对方只是略显嘲讽地说：“像你这样的金融人士，口中的所有事都是好事。但与其说是蒸蒸日上，不如说是你们很擅长丧事喜办。”
卢瑟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钢笔。他再去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笼罩着一层他看不清的迷雾。克拉克总是偏着头不与人对视，隐藏自己的神色和眼神，但却又时不时地用那双蓝眼睛瞥过来。这样突袭式的对视，让人在他的目光之下几乎无所遁形。
“你对每一个采访对象都是如此犀利吗？”
“当然不。”克拉克摇了摇头说。
卢瑟的表情微微缓和一些，但下一秒他就听到克拉克说：“这可算不上犀利呢，卢瑟先生。”
卢瑟又捏紧了钢笔，说：“把你那可笑的摄像机关掉，然后我们来谈谈真正的危机。”
“比如？”
“电子生命。”卢瑟把钢笔扔在了桌子上。他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扯了扯领带说，“它利用我妹妹摆了我一道，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它。”
“给了你一枪的，不是罗德里格斯吗？”
“你怎么会知道？！”卢瑟猛然抬眼看他。
克拉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也靠在椅背上说：“对于外星人的听力来说，狙击枪的枪声震耳欲聋。”
卢瑟眯了眯眼睛，嘲讽的话刚到嘴边，忽然又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克拉克说：“那么你也能听到狙击手的脚步声，能听到他放下枪、屏住呼吸、瞄准，然后扣动扳机。最后你选择，在子弹即将射入我的大脑的时候把它拦住。”
“你还想怎么样？让我穿上制服，在来这里之前就把那个狙击手逮住，然后把他交给警察？”
“你是超人，你不该这么做吗？”
克拉克又看了他一眼，像以前那样速度飞快，草草一瞥，然后说：“我以为你会关心狙击手是谁呢。”
卢瑟被噎住了。确实，如果刚刚他第一时间问出名字，那现在对方可能已经被抓住了。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了。
卢瑟略显烦躁地说：“所以他是谁？”
“我不太想告诉你。”克拉克摇了摇头说，“要不然还是来谈谈你那个基金吧。”
卢瑟发现自己在克拉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悯。他想去攥手里的东西，但是发现手里已经没东西了，于是就抓住了沙发的扶手。
“告诉我，他是谁。”
“罗德里格斯。”
卢瑟的手一下就松开了。他的表情停滞了一瞬间，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然后他本能地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杀我？”
“你的心跳听起来很惊慌。我就是怕吓着你，才没告诉你的。”克拉克说。
“笑话，我为什么要怕他？”
“你非要让我把这事说出来吗？你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可能站着的蝙蝠侠，或者说是总统阁下。第一次刺杀可能是权衡之计，但第二次的话，他可能是真的想要了你的命。而你发现你没有办法对付他，从他成为总统的那一刻，你所做的一切反抗都只是垂死挣扎。”
“我确实没想过他会当总统。”卢瑟突然放松了手臂，靠在椅背上，就像坐在教堂里忏悔，“他不应该去当总统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当上总统以后做的每一件事也都不像是蝙蝠侠。”
“为什么？”
“蝙蝠侠恐惧力量，是个愚蠢的非干涉主义者，认为庞大的力量集中在任何一个人手中都是坏事，也包括他自己。他不该这么做的。”
“除非他别无选择。”
卢瑟猛然抬眼看向他：“你不是超人。”
“我是。”克拉克推了推眼镜。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卢瑟噌的一下站起来，自上而下紧紧盯着他说，“你骗不了我。”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问‘他去哪儿了’？”克拉克笑了笑说，“仔细想想，这是莱克斯·卢瑟应该问的吗？”
卢瑟僵硬了两秒钟，然后跌坐进了沙发里。他翻着眼皮看向克拉克说：“那我应该问什么？”
“你应该问的是‘你来找我做什么’，不是吗？”
卢瑟抿紧了嘴唇，像一根弹簧一样，积蓄了好几秒的力量，才用力地砸在了扶手上。
“在超人和蝙蝠侠面前，尤其是在超人面前，你几乎是没有自我的。你只关心他做了什么，而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只在乎你自己。”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卢瑟咬牙切齿。
“非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个护工。”克拉克又笑了起来，说，“这两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你认识的那个超人去另一个宇宙救其他蝙蝠侠去了，而我来这里，是他拜托我来保护你。是不是感觉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很难接受？”
卢瑟的表情又是一片空白。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坐直了身体，看向克拉克说：“你能不能看着我？”
“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他妈的看着我！！！”卢瑟朝他吼道。
克拉克终于把正脸转过来，摘下了眼镜，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向他。卢瑟恍神了一瞬间，然后缓缓捂住了眼睛。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对他而言很惨烈的事实——他不是在意超人，他是在意每一个超人。
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他只在意他这个宇宙的超人，可以用防患于未然来解释，因为这样一个强大又危险的外星人对于地球的威胁很大，而自诩为人类领袖的他，本来就应该对这种危险分子提高警惕。
而他通常不对超人采取什么措施，只是盯着他，除了因为超人本身很强之外，也是因为超人的那一大堆朋友，比如蝙蝠侠，比如神奇女侠，还有整个正义联盟，是人类的好伙伴。他很难孤立地消灭超人，而不间接地引发可能毁灭地球的战争。
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并坦白身份的这个异世界超人，身后没有正义联盟，至少现在是孤身一人，而且比他们这个宇宙的超人要危险得多，言辞犀利，思维清晰，超级大脑至少也运转了30%，对于地球的威胁，比他认识的那个超人大了几倍不止。
他应该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就想好对付他的数个方案，并在经过几秒钟的权衡之后，挑选出其中最稳妥也最有效的一种开始着手实施。这才是亚历山大·卢瑟。
比如他可以立刻唤起卢瑟集团的防御系统，直接用氪石封锁整个大厦，也可以不动声色地从身后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发射氪石光线的枪。
但他都没有。
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对方看着他。
真是荒唐。那双蓝眼睛是什么强效安慰剂吗？还是自己是一个需要安抚奶嘴的小婴儿？
如果是自己那个宇宙的超人，卢瑟还不会感觉到如此窘迫不安，但偏偏自己面前的这个，是个真正用上了超级大脑的超人。他一定看穿了一切。
“别告诉他。”卢瑟说，“别告诉我那个宇宙的超人。”
“别告诉他什么？是我救了你这事儿吗？啊，那我想确实不应该告诉他，他会为你遭遇危险感觉到自责的。”
“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要不然他怎么会找我来呢？他知道那个电子生命盯上了你，可能会找你麻烦，所以才拜托我来保护你。要是把这事告诉他了，他会觉得他应该留下的。”
“那你还是告诉他吧。”卢瑟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说，“最好告诉他狙击子弹已经打进我体内了。”
“你确定吗？我还会告诉他是罗德里格斯干的，他可能会怀疑蝙蝠侠呢。对你来说是双喜临门，对吧？”
卢瑟的手又缓缓攥成了拳头，一拳砸在了沙发扶手上，额头两侧爆出青筋。
这个他妈的超人到底是他妈的哪个宇宙来的？！那个宇宙的卢瑟都他妈的干了什么？！
“别跟他说这个。”卢瑟咬牙切齿。
“为什么？如果他怀疑了蝙蝠侠，他们之间的联盟破裂，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克拉克笑了起来，把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卢瑟的眼睛说，“你不这么做是怕他伤心吗？”
“把你的眼镜带上！立刻！马上！”
然后克拉克就真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自己的眼镜带上了，像之前那样低着头看自己的记录本，沉默着在上面写写画画。
“电子生命……”卢瑟努力地抓住脑中的一个关键词，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会给这个电子生命造一个身体，而且是那种非常强大的、让他宁可抛弃电波的生命形式所带来的便利也一定要使用的强大躯体。”
“不错。然后呢？”
卢瑟的一肚子解释被憋了回去，把他憋得脸色胀红，他说：“这你倒是不问为什么了？”
“因为我知道为什么。如果他没有身体，他就可以一直藏在幕后，敌在暗我在明不是什么好事，想对付他根本无从下手。而有了身体，就算再强大，也是可以对付的。只要他进入了这具身体，你就有办法锁住他，然后再把它消灭，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真的该叫你克拉克·肯特吗？”卢瑟问道，“或者你其实是卡尔·艾尔？”
“你叫哪个名字都行。”克拉克说，“我朋友们喜欢叫我克拉克，我哥哥和表姐则叫我卡尔，我不太在意这些。”
卢瑟又有些茫然。其实他的这个问题是一种试探，一般来讲，多元宇宙里非常正义的超人都自认为是克拉克·肯特，而那些稍显邪恶的，一般都愿意标榜自己为卡尔·艾尔。
卢瑟试探着叫过自己这个宇宙的超人卡尔，对方那表情就好像吃了苍蝇，被恶心的至少有三天都没在城里乱晃。这还是第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自己叫什么的超人。
“你跟我说这个，是因为你想让我去打败拥有了身体的电子生命。你给这具身体留下了什么弱点？”
“你为什么会觉得有弱点？”
克拉克把身体更前倾贴得更近，看着卢瑟的眼睛说：“因为你会担心我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