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感觉我等了好久，才等到熊哥和傻通子来接班。
当他们俩进入控制室的时候，我莫名的就有了一股归属感，以及莫名的安心。
“你们总算来了！”
我就像是终于看到亲人的游子，那种松了口气的心情，很难被人理解。
“听说你给久哥替个班都替中奖了？”
傻通子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的明嘲暗讽。
那几年，我们每次启动锅炉，都不会刻意的安排哪个班，赶上谁谁去点。
这种有点玄学性质的事，我们都会用中奖来暗示启炉。
我瞪了傻通子一眼，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道：
“那有什么办法？算命不好吧。”
熊哥看着我那蜡黄的脸色，担忧的说了一句：
“今晚高队值班，你能挺住吗？”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
“挺不住能咋整？今天白天的时候他来了，知道我替班。”
领导值班，会在夜班的时候来现场控制室、值班室等值班员待着的地方查岗。
明面上说，有领导值班，可以处理一些急事。
实际上，某些领导在不在用途并不大。
不过就是在他们来查岗的时间段，能让各岗位的员工都清醒一些，不至于睡着罢了。
毕竟，睡一次罚的不少。
那年，我们一值的值长是水哥，一个差不多有30年工作经验的老员工。
他和张班长分在一个值班组的时间，差不多有近15年了吧。
接班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循环量，热量报一下。”
那年我是第一年来一值，和他还不是很熟悉，谈话中有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1800，280。”
1800是循环量，#3炉的额定循环量是2178t\/h，最低循环量是1350t\/h。
280是热量，额定功率154mw的锅炉，换算成热量是554GJ。
热量也可以用另外一种算法，J\\u003dcm△t。
其中，c是水的比热容，固定值4.2x103J\/kg·°c
m是水的质量，因为常温常压下水的密度为1x103kg\/m3，所以按照我们的流量来说，数值几乎就等于是质量。
△t是温度差，一般是用锅炉的供水温度减去回水温度，也就是二网水的温度。
我们单位水炉的负荷表示比较直观，不需要去计算或者换算，直接就会显示出来。
这一点，也和二网的所需热量有关，不管是调度还是负责调节热量的汽机热网值班员，都会直说热量数值。
“烧了多少油？你们账本上记没记？”
水哥突然问了一句。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其的估计了一下：
“大概四吨半吧，差不多就这个数。”
水哥疑惑道：
“账本上记得？”
我答：
“没，我点的炉，估算的应该差不多。”
水哥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替班了啊？这白连夜的班，之前还上了一个前夜，你能挺住吗？”
我无奈一笑：
“挺不住咋整，谁让咱哥们命不好，替个班都赶上点炉呢。”
水哥笑了一声：
“挺不住赶紧说，我让你们班长去替你盯一会。”
我嘴上应了下来，可是自己家里的事自己知道。
让张班长来替我盯一会？那新炉那边还烧不烧了？
留赵老三自己？不得累死他？
至于大驴？呵呵了！他人能活着上班来，在上班时间还能活着不喝多了睡在哪冻死就不错了。
结束了汇报式的通话，我又摸出了烟盒，抽出了里面的最后一根。
早上来替班的时候，我带了足足三盒烟。
熊哥看我随手把烟盒扔进了垃圾箱，问了我一句：
“抽没了？我带的多。”
熊哥这人吧，有点那种小商贩斤斤计较的秉性，他如果真不想接触，不想交往的一个人，是不可能给予那人任何善意的。
最直观的表示，谁都没去过他家里喝酒吃饭，除了个别的三两个人。
我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拿出了一盒，对他晃了晃：
“有！”
熊哥笑了一下，坐在我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话。
锅炉是刚启动的，状态比较不错，没有太多的问题。
大约在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我在电脑前开始磕起了头。
没办法，困意上来了。
“熊哥，你盯一会，我溜达溜达。”
说完，不等熊哥回话，我起身绕着电脑桌转起了圈圈。
走了一会，我本以为困意已经消退了，刚想回到我的位置，但看着那几台电脑就有一种莫名的心烦。
“算了，在后面坐一会！”
我们#3、4炉的控制室在一个屋子，不算大，里面有一张能放下五台电脑的长条铁桌子。
绕着走十几圈，让我这个没休息好，且忙活了一天的司炉感觉到了一些疲惫。
随意的坐在休息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还回着熊哥的问话，迷迷糊糊的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高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要废！”
我太明白刚才的状态了，就是突然间就睡着了。
我看了看控制室里的其他人，除尘值班员小黑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之前就是他踢了踢我的脚，才让我惊醒的。
熊哥脸色比较沉重，默默的看了我一眼。
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异样。
高总把巡检记录表递给了我：
“明旭啊，签字。”
我眨了眨眼睛，驱散了一些睡意，大笔一挥签上了大名和时间。
这是我们单位领导查岗的习惯，他们手里的巡检表上，记录着各个控制室，需要值班员在上面签上名字和时间。
高总对我善意的笑了笑，拿起本就走了出去。
熊哥给我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让我追出去自己求求情，能避免罚款就尽量避免。
要知道，在我们单位，有任何人违反了劳动纪律，这个罚款可不是简单的罚那个人而已。
领导会连带着把值长、班长、司炉等人一起罚在里面。
一个人的扣款数量并不多，但是这些人串联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连忙追了出去，追上了高总：
“高队，我那啥……”
高总无所谓的摆摆手：
“我知道，替班太累了，没事。”
有了他的这一句话，我就算是放心了。
说真的，那时候我并不只是因为连着上了两个班才会累的秒睡，之前在新炉那边，一直都是重体力劳动，早就有了一丝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