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李姝同学身着缩小版的绿军装,幼儿园小朋友们同样着装伴舞。
说是伴舞,实际就是扛着纸壳做成的步枪在走步,而且走的也不是很整齐,但小朋友们幼稚的面孔却都洋溢着新生的光彩。
“这就是祖国的希望啊。”
李怀德坐在小板凳上很给面子的鼓着掌,看向小朋友们的目光里充满了人性的光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孩子也在这所幼儿园上学呢。
李学武斜着眼睛打量了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就说老李有多没溜,知道他休假回来便打电话让他去单位开会。
李学武休假三天,哪天开会都行,唯独今天不行。因为今天是李姝大小姐的六一儿童节舞台,他要是敢爽约,李姝非哭给他看不可。
电话里他很坦然地同老李解释了今天不能去单位的原因,你猜老李信不信?
狗屁——他要是信了,就不可能亲自来参加李姝同学的表演现场了。
他就觉得李学武是在搪塞他,敷衍他,连给出的理由都这么幼稚可笑。
还什么要看闺女的表演,履行做父亲的义务,多陪伴家人,啧啧!
结果呢?
他现在有些幼稚可笑。
你是没见着幼儿园老师看着一台大红旗开到幼儿园门口时的表情啊,也多亏李学武家距离幼儿园非常近,他的那台车还在钢城,否则……
今天是李姝幼儿园六一儿童节汇报演出,学校邀请家长来做观众。
但真正来幼儿园看表演的家长并不是很多,且多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就算今天是周日,可全家总动员,年轻的父母不是去走亲戚就是要上街采购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
他们当然关心自己的孩子,但这个年月普遍都是这样,有关心,但不多。
孩子只要穿得暖,吃得饱就行,别惹祸,别打架就是好孩子。
至于说才艺表演,除非父母有一方是从事文艺工作的,或者亲戚有这方面专业能力的,否则没人想着学。
就李姝这样“弃武从文”的混世魔王都成了文艺尖兵,可见这时代家长对培养孩子文艺敏感认知的匮乏。
能安全、快乐长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什么文艺属性。
你说这个年代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的父母为啥都这么能生育?
不是闲话调侃的娱乐生活匮乏,晚上熄灯以后只有一种娱乐活动。
恰恰相反,这个年月的娱乐生活比后世不知道要正能量多少,又丰富多少,就连农村都有谷场夜话,更何况是领导群众的工人阶级了。
之所以家家都有这么多孩子,父母好像不怕累似的使劲生,说起根本原因会有些沉重——他们怕一个孩子养不住,那些年糟践的孩子太多了。
这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也遭受了太多的侮辱,从趴在地上任人糟践到站起来,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
而在这一过程中,普通老百姓的生存尤为艰难,家家都有血泪史。
后世有人讲苦难,说祖辈多么艰难,但他们所知道的历史并不多,甚至不一定能说得出一百年前的艰难。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能活到解放后的普通人其实都不算普通人了。
旧时代真正的底层早就被历史残酷地淘汰了,传承下来的血脉多少都有点钱财,至少不是普通人。
不信你随便找个人出来问他家族一百年前的情况,有知道的一定能说出显赫身份,至少也是个小地主。
小地主不算富人,但积蓄存粮能在旧时代扛过最初期的劫难。
可能劫难过后他们成了普通人,但也比劫难前的普通人生存率高。
就算劫难过后他们成了普通人,可他们不死的文化传承和家族传承还能支撑他们重新回到温饱阶层。
所以后世的血脉传承几乎没有普通人,这不是玄学,也不是掰扯,而是历史的真相和自然的选择。
人的命运都是由无数个巧合凑成的,无数个巧合又拼凑成了历史。
现场家长观众和幼儿园老师有不时向这边观望探究的,看节目的同时又窃窃私语,像是在猜测李姝爸爸的身份。
能乘用伏尔加高级轿车就算了,平时的穿着和玩具,以及从李姝口中得知她家里的生活,能配得起保姆和家庭教师的生活得是什么样的家庭?
从幼儿园老师口中他们能知道,李姝的母亲就是幼儿园归属医院的医生,普普通通,那就是她爸爸特殊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特殊的有些神秘。
李姝的多才多艺,以及她与父母迥然而异外表,几乎所有家长和老师都清楚,李姝并不是汉人血统。
至少他们能保守地看出这一点,或许李姝是少数民族血统,但面相、肤色和发色,绝对不是汉人。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没有特殊的身世,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爸妈,那一定是李姝更特殊了。
更特殊也代表真正的身世更凄惨,哪个父母能舍得了亲儿啊。
所以这么看,李姝能享受现在的生活,表现的如此优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一种历史的巧合呢。
李学武无心观察周围异样、探究的目光,他只觉得老李变了。
这老登怎么疑神疑鬼的。
“谢谢——”
李姝同小朋友们一起表演完,在接受观众们的掌声时还不忘鞠躬道谢,这幅乖巧模样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父母。
他们不关注孩子的文艺,但并不代表他们看不懂文艺的好处。
可生活和经济限制,现实让他们很清楚孩子也是有天赋区别的。
“表演的真好!”李怀德鼓着掌,对小跑着下来的李姝不吝夸奖,笑呵呵的好像是一只癞蛤蟆。
“谢谢爷爷——”李姝笑着道了谢,而后便坐在了爸爸的身边。
李宁此时就在李学武的怀里,也学着其他人给姐姐鼓掌呢。
今天来看李姝表演的只有李学武爷俩,顾宁今天有手术,二丫要忙家务,赵雅萍得努力刻苦。
这不嘛,多了一个李怀德。
轮到其他小朋友上场表演了,李姝的脸上还难掩刚刚的激动,鼓掌很是主动和热情。
“李姝今年五岁了吧?”
李怀德笑呵呵地看了李姝,这孩子越长大模样越特殊,根本就不是国人,他也早就熟知这孩子的身世。
“虚岁五岁,实岁四岁。”
李姝对自己的年龄倒是很清楚,都不用爸爸回答便自我介绍了起来。
李学武满眼骄傲和自豪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瓜,李姝也很眷恋父亲的关爱和赞叹的目光。
瞧着这父子、父女三人,李怀德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他不是绝户,儿子就有俩,闺女也有一个,不过都成家立业了,几乎不怎么着他的边。
也跟他经常不回家有关系,他年轻那会儿还没学会如何做一个父亲,能参考的只有他的父亲。
所以表现出来的是严父的形象,孩子们小时候怕他,长大了疏远他。
真如李学武同孩子们这般儒慕感情几乎是见不着的,他更羡慕李学武的年轻和儿女双全,如果时间能给他一次机会,他也想做个孩子们喜欢的父亲。
可惜了,这世上最找不回来的便是时间,他现在有些理解李学武是那么坦然地同他讲要多一点时间陪孩子,陪家人,不是托词和借口。
“下午是回你父母家吗?”
李怀德听他说了,下午也没有时间,要开会得明天。
李学武点点头,回应道:“老太太有点不舒服,我想过去看看。”
“是你奶奶吧。”李怀德点点头,说道:“四世同堂,阖家之喜啊。”
“孩子们太闹腾,没想着带他们去。”李学武看了看怀里的儿子和身边的闺女,说道:“小时候还成,我去辽东工作以后我爱人工作忙,孩子们都是托付给了老师和保姆照顾。”
“我能理解你的无奈。”
李怀德似是很懂他,看着小大人似的坐在一边的李姝说道:“好在孩子们都大了,也懂事了。”
“辽东的工作尽快捋顺,也好多一些时间回来陪陪家人和孩子。”
他伸手逗了逗聚精会神看着表演的李宁,笑着说道:“你今年也要毕业了吧,我是说钢铁学院那边。”
“这不是通知我回来拿毕业证书嘛。”李学武笑了笑,说道:“还得感谢韩老师,让我读了个大学。”
“不过您也知道。”他转头看向李怀德自嘲地说道:“我这个大学基本上都是混下来的,很少有去课堂上的时间,也多亏了老师的包容和耐心教导,这才勉强毕了业。”
“哎,我听说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李怀德看着场上的表演,摆了摆手说道:“前一段时间裴校长来集团我们还聊起起你的学历了。”
“他倒是很欣赏你的学业。”
李怀德转过头,看着李学武说道:“他是不会说瞎话的,还特别讲了你的几篇论文,以及毕业论文。”
“很有见地,也很有思想和长远眼光,是要比同期的大学生强。”
“裴校长抬爱了,我承认是要比同学们有更丰富的工作经验。”李学武笑了笑,讲道:“但要论理论知识,我还是很羡慕他们能在课堂上听老师讲授。”
“你要是牺牲了工作去听课,我可要不愿意了——”李怀德轻笑着说道:“一个毕业证可抵不上红星厂的集团化进程啊。”
他伸手拍了拍李学武的膝盖讲道:“这几年你的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亏心话是说不出来的。”
李学武对老李今天的话头不予评价,他现在还摸不清老李想干什么。
“我看足够了,你也是咱们班子里少有的大学文凭干部了。”
李怀德笑着打趣道:“至少你的学历已经比我高了,我很羡慕你啊。”
“您说笑了。”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道:“您的工作经验和丰富的阅历早就不是大学培养能比得了的。”
“如果可以交换,那我还是愿意拿手里的大学文凭换您的经验。”
“呵呵呵——”李怀德很享受李学武的认同和肯定,轻笑声不断。
李姝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刚开始她还很欣喜亲友团多了一个。
可现在才发现,这位爷爷竟然如此话痨,一个劲地说没完,都打扰她看同学表演的节目了。
“你弟弟也是今年毕业?”
李怀德突然地话锋一转,竟问起了李学武的家事。
李学武倒没显得错愕,很自然地点点头介绍道:“他早就有毕业的准备了,一直在京城中医院里实习。”
“幸好我父亲看管的严,又有中医院实习的经历,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分配进了中医院。”
李学武故作感慨地摇了摇头,看向李怀德说道:“您或许已经知道了,今年的大学生分配政策有些特殊,我家里和他是不想去边疆的。”
“嗯,我知道,维洁同志跟我讲了。”李怀德点点头,表示理解地讲道:“她还准备借助这个机遇再网罗一些优秀的人才呢。”
谷维洁这个时候提出增加人才招录的指标倒是好时候,以往很矜持或者有所顾虑的大学生全没了选择。
有门路或者家里早有安排的不算,其他大学生当得知今年的分配政策时全都傻眼了,先前还惊喜于今年终于能正常毕业了,可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现在红星钢铁集团给出了另一个选择,那些没有关系门路的大学生要么按学校分配,支援边疆,要么选择落户红星钢铁集团。
现在红星钢铁集团的招录条件还提高了呢,不是谁都能来得了的。
可就算是标准提高了,这些大学毕业生对红星钢铁集团的橄榄枝也是趋之若鹜,他们是在用脚投票呢。
就算再高尚的人格和品质,也终究有所顾虑,他们毕竟是人啊。
是条件和待遇更优渥的红星钢铁集团,还是盲目地等着分配边疆,这道他们临毕业最后的一次考试,只有一道选择题的考试就那么难选择吗?
“我给她说了,没有上限。”
李怀德看着李学武,微微一笑讲道:“反正明年集团化,不招用这些大学生,上面也会安排人下来。”
“杜主任已经同您谈过了?”
李学武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红星厂在实现集团化的过程中不断扩张,向多个领域拓展,利用股份联营合作筹建了三十多家分支机构。
原本红星厂的一万多人早就无法满足现如今的生产和工作需要。
就算在扩张和进步的过程中兼并了京城工业的十六家企业以及奉城一机厂这样的大型工业企业,可择优任用的原则让红星钢铁集团还是缺人。
缺什么人?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现在的红星钢铁集团几乎所有岗位都缺人。
你要说红星钢铁集团制定的《五年规划》里还讲了,要利用第一个五年时间不断尝试人事变革,压缩职工总体人数,这会儿怎么还缺人了?
是,现在的红星钢铁集团看起来职工人数众多,几乎要达到十万人。
但是,庞大的职工人数并不能完全执行集团所需要的政策和任务。
集团缺干部,缺少有文化、有经验、有潜力、有思想、有能力的年轻干部,而不是现在这些老干部。
车间缺工人,同样缺少有文化、有经验、有潜力、有思想、有能力的年轻工人,而不是现在这些老工人。
《三年计划》中早就定下了,70年要实现全集团工业企业技术和产业变革,落后的生产设备和工艺通通要完成更新换代,老工人很多都不适应甚至无法操作这些先进的机械设备。
不否认这些老工人有着几十年的宝贵工作经验,但对于新工艺、新设备、新材料、新方法的现代化车间来说,他们真成了累赘,是落后的存在。
有些老工人悟性很强,学习能力也很强,在集团技术处组织的学习培训中就完成了新工艺的学习考核。
这些老工人则成为了技术更新迭代后现代化车间的中流砥柱。
那些无法适应和完成新工艺培训学习的老工人自然而然要被淘汰掉。
他们做不好生产工作,总不能再去车间里添乱,要把位置让给即将毕业的第一批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培养出来的新时代、现代化、年轻化工人。
这些年轻人可能不及老工人有经验和手艺,但他们有活力和潜力,更具有服从性和学习能力,这些综合实力尤为重要。
但即便红星钢铁集团有了自己的人才培养学校,可对于优秀人才,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天之骄子大学生来说还是非常需要的。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无一不是学校精心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
你看后世一个大学有多少人,一两万很正常吧?
你知道这个年代的正经大学有多少学生吗?一两千都算是多的。
没扩招的大学才是好大学。
李怀德宁愿要这些白纸一张的大学生,也不愿意要上面协调的干部。
大学生招进来好好培养就是具有强烈归属感的自己人,那些干部又有几个是奔着建设集团工业来的?
甚至有不少是来镀金和摘洋落的,李怀德对于这一点十分的抗拒。
可抗拒也没有办法,就算这一次能招很多的大学生,可终究不能实现培养一年就完全支撑起集团的架构。
现在叫红星钢铁集团,但实际上不算集团,还只是红星厂。
因为正式的文件只有归属部里管辖,今年是组建的过程,距离真正实现集团化,称为红星钢铁集团还得半年。
但当集团正式成立,集团机关搬迁至新办公楼的时候,这些空出来的岗位就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补齐。
你说十六家企业兼并过来的干部有很多,足够红星钢铁集团用了。
咋可能呢,这十七家兼并过来的工业企业干部对于红星厂来说吃不下,撑得慌,但对于已经发展了两年多,即将成为集团型企业的红星钢铁集团根本不算什么。
前面已经说了,集团不缺普通干部,缺的是能用和得用的干部。
从上往下说,集团的班子现有十一人,你觉得就够用了?
怎么可能呢,真正实现集团化,业务干部和组织干部要分流,总经理是业务主管,管委会主任是组织主管,最终是要形成董事会决议制的。
不是所有的副总都能上会,也不是所有的组织负责人都能上会。
业务领导会越来越多,至少会出现总会计师、总工程师等等。
管理层都是如此,大部室经理有正副,副经理现在是两个,未来至少也得有三个,部室如此,处室呢?
处室总监一正三副,科室主管一正三副,再加上工作人员。
现在的机关人数接近于饱和,但会在不断推进的人事变革中进行筛选和淘汰,李怀德更想用大学生。
这几年也是受李学武的影响,李怀德算是看出了大学生的好用。
这会儿听李学武问起这个,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这也算正常工作流程,不可能都是咱们老人。”
“能给咱们留出时间锻炼,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他看了看李学武,笑着说道:“徐斯年、邝玉生等人是支撑起集团工业的顶梁柱,你要好好培养啊。”
“这是一定的,我也在学习。”
李学武很是郑重地点点头,看着李怀德讲道:“如果杜主任真撒下一批空降兵来,我倒是觉得这不算坏事,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
“你总是能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李怀德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你不断进步和提升的秘诀吗?”
“这算啥秘诀啊。”李学武笑着讲道:“要说真有不断进步和提升的秘诀那也应该是您的培养和提携。”
“哈哈哈——”
李怀德表现的很是开心,在幼儿团六一汇报表演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便告辞离开了。
李学武送了他到校门口,两人在他上车前又有了一番讨论。
“尹忠耀这个人不能再用了,他心术不正,行为不端,作风不良。”
李怀德很是严肃地讲道:“我理解你在辽东的难处,但这样的干部就要以雷霆手段处理掉,以绝后患。”
这话说的明白,或许冶金厂以及辽东工业的干部不知道,从调查尹忠耀到带他走调查,李学武没有参与。
他当然知道集团对尹忠耀进行了调查,可就是看着没管。
李学武对于在辽东工业工作表现的很直白,也很谨慎,轻易是不会触动老李紧张的神经,尤其是组织人事。
厂里的干部他当然能换能用,但副厂长一级的干部他轻易不会动。
他不动并不代表他不能动,老李也不会允许有人如此不给他面子,甚至是调皮捣蛋。
李学武不开口说话,那他就得有所表示,有所行动,所以尹忠耀被带走,是李怀德点头的结果,否则谁能有这番能量搞了个突然袭击啊。
“班子还是需要补齐的。”
李学武很谨慎地没有对老李的话进行反馈,只是提了应该的意见。
“组织工作很重要,最近我也在考虑提任一名常务副厂长上来。”
“是应该尽快补齐班子。”
李怀德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这才看向李学武问道:“你的意见呢?”
“如果让我说,那我希望集团能考虑一下,多给我们一个人。”
李学武很是认真地讲道:“如果算上常务副厂长,我们至少需要一名组织负责人和技术负责人。”
“呵呵——”李怀德摇头感慨地笑了笑,打量着李学武问道:“你知道尹忠耀来集团告你的状,说了你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李学武也是笑着挑了挑眉毛,道:“您知道的,我不是很关心这个。”
“胸有成竹,这才是大丈夫本色——”李怀德看向远处,手指点了点李学武讲道:“小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就如你以往的表现,谁能相信你是一个排除异己,独断专行的人。”
“如果尹忠耀知道你非但不专权,还要更多人来分你的权,我真不知道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什么权不权的,这是工作。”
李学武很是严肃地讲道:“我眼里的权是责任,是义务,是工作需要,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置正常工作而不顾。”
“冶金厂需要常务副厂长主持基本工作,我要兼顾辽东工业的工作。”他很坦然地讲道:“冶金厂正是技术迭代的关键时期,更需要一名总工程师来把脉,这是正常需要。”
“尹忠耀真应该好好想想了。”
李怀德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学武说道:“他说冤,我看他真不冤。”
“关于常务副厂长和总工的人选你提个意见,组织负责人这块儿我问问维洁同志和维德同志吧。”
他点了点头,道:“当然了,你要是有心仪的人选也可以跟我说。”
“组织工作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这一点不能马虎。”
李学武并没有提出具体的人事意见,傻子都能听得出老李话里的意思。
他就算有资格提人事意见,这个时候也不会提的,老李给了他两个名额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再得寸进尺就有些不礼貌了。
“明天你来集团再说。”
李怀德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回去吧,好好陪陪孩子,我再耽误你的时间你闺女要讨厌我了。”
“那我明天去您办公室。”
李学武也没有多客气和解释,李姝刚刚表现的确实有些不高兴了。
明明爸爸是来看她的表演,是陪着她来过六一儿童节的,那个爷爷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还追着爸爸到她幼儿园来谈工作了,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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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留饭了?”韩殊笑着对李学武说道:“中午可炖泥鳅鱼啊。”
“老太太身体有些不舒服,中午我得回去看看。”
李学武笑着婉拒了韩老师的留饭,解释道:“上午陪着李姝看了六一儿童节的表演,下午才得空。”
“还说呢,梦元学校就没有组织文艺活动,他们老师可小心了。”
韩殊看了李学武问道:“联合学校那边你都熟悉吧,也跟他们说说,没必要这么紧张,大学都放开了。”
“一般业务工作我是不会主动干预的,尤其是教育工作。”
李学武笑了笑,解释道:“大学总是最先感受政策的晴雨表,联合学校的师生更谨慎一些也算正常。”
在上车前他还是轻声提醒了韩殊一句,“就是大学也应该谨慎一下。”
韩殊原本微笑的表情一凛,随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谢兰芝还要约你吃饭呢,看样子你也没有时间了,下次回来一起吃个饭吧,你不会躲着你董老师吧?”
“我躲他干什么呀——”
李学武好笑地上了车,道:“说好了啊,下次我休假咱们聚一聚。”
“那我可认真了啊。”韩殊看了李学武一眼,这才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学武是来领取自己钢铁学院毕业证书的,与其他大学生毕业要合影留念,领取毕业证和分配证不同,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合影中。
班级里有他的名字,但同学几乎见不着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大学读了四年,同学们可能是疲倦,可能是遗憾,但对于他来说功课没有厌倦,更没有放松。
他是挤出工作时间来学习的,是教授一对一进行指导和布置作业的。
其他同学还有寒暑假,他没有,这样才能将将赶上同学们的进度。
他的毕业成绩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次的,中等偏上,尤其是主观理论考试,分数很高,甚至有些教授都怀着拜读的心态去研究他的论文。
很简单的道理,教授们或多或少地都缺少最前沿的实践经验,而李学武现在就不缺这些经验,他当然是站在工作的角度出发阐述这些理论。
所以论文所表现出来的张力就尤为能打动人心,这就是实践出真章。
无论成绩如何,同学如何,他都已经毕业了,成为了应届大学生。
在这个年代学历的力量还不显,但大学学历还是很受人尊重的。
机关里对大学生尤为重视,李学武有大学学历的加持并不会立即进步,但给他的履历增加了厚度。
就是母亲刘茵捧着他的大学毕业证书仔细看了又看,也是爱不释手。
想想当初李学武那么淘气,要不是差点惹出了“人命”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呢,一门三进士是何等荣耀。
就是小闺女生不逢时,如果还能考大学,那就是一门四进士,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老二和老三家的孩子至今也没出一个大学生,可见她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却是大学生的母亲。
虽然说老二工作以后长进,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但儿子再高的工作成就也缺少这一份大学文凭来表功。
今天总算是圆满了,学文、学武、学才都拿到了大学文凭。
刘茵抬起头看向儿子问道:“现在大学都分配了,那回头是不是要正式招生了?”
她是这么问着,可关心的是小闺女,刚刚她看老二毕业证书的时候,小闺女也跟着看,是有些失落的。
李学武也注意到了李雪的神情,笑着说道:“暂时还不好说,就算恢复了也不一定是正常的招生。”
“不过还是有机会,李雪要舍得现在的工作,再去学习也可以。”
他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胳膊,道:“你要是不想舍了现在的工作,那就辛苦一点,边工作边读书也可以。”
“我不怕辛苦——”
李雪对二哥的判断坚信不疑,既然他都说了以后会有机会,那就一定是有的。
这会儿脸上也多了几分期待的表情,连话语都轻快了许多。
毕竟她才19岁,再等一两年学着二哥这般边工作边上大学也能坚持的,上大学是她的梦想和执念。
李学武见妹妹笑了,转头看向老太太说道:“您要不要也上大学?”
“这孩子——”老太太身体已经好了,就是今年京城夏天热的早,精神头还有些不足。
这会儿见孙子打趣她,也是笑着拍了拍他。
李学武拿着毕业证书回来给她们看,有汇报的意思,也有哄老人开心的想法,就连李顺说话的语气都同李雪一样轻快了许多。
“老三的工作手续已经办妥了。”刘茵主动介绍道:“原来的赵副院长帮了忙,说是想调学才去联合医院,那边的条件和待遇更好。”
她示意了坐在圈椅上的李顺说道:“你爸没同意,想让学才在中医院再学习锻炼几年,就这么办了。”
“爸考虑的自然全面。”
李学武点点头肯定地讲道:“学才是我爸传承衣钵的希望,他怎么做都不会害了老三。”
他回家来是有见三弟脸上有些情绪的,这会儿才明白原委。
父亲习惯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有些话不愿意跟儿子说透。
只是他在工作上的成就以及办事能力上的进步,威严日盛,这才让父亲放平了心态,愿意同他交流。
搁在老三学才的身上,他可说不通父亲,父亲也不会跟他解释。
这会儿他自然要帮父亲和弟弟搭个桥,解释里面的关系。
“要说我们哥兄弟几个,爸最关心也最关注的还是老三。”
李学武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讲道:“谁让我跟大哥都不成器,放着家里的传承不顾,一点没有这方面天赋。”
“你爸可不偏心——”
刘茵自然也能看出老三和他爸两人的别扭,同李学武说出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扣儿。
她故意笑着训了二儿子道:“要说最关心也是最操心的还得是你。”
“可不是嘛。”老太太也在一旁帮腔道:“你小时候得多淘气啊。”
“所以我爸还是喜欢老三。”
李学武逗了父亲和老三道:“就是现在有啥事我爸也愿意带着老三,啥时候想起来过我和大哥啊。”
“我要带着你,可也得抓着你的人啊。”李顺这个时候也开了口,许是心情好了一些,只看也不看老三。
李学才的神情讪讪,偷偷看了看父亲,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二哥。
他是有些憨,也有些固执的,学医的性格都很淳朴,但凡有歪心眼的都学不好中医,这个跟西医不一样。
就算气父亲拦着他不让去更好的联合医院,他也不敢耍脾气。
这会儿见二哥说的真切,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天不应该了。
无论父亲的想法如何,正如二哥所说,他的初衷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就冲这一点,他都不能耍脾气,要是他能有主动跟父亲沟通的胆量和能力就更好了,可惜他没有。
“要我说老三还真应该先去中医院锻炼几年。”李学武这会儿看向弟弟,认真地讲道:“联合医院的环境和设备都很新,但组织架构刚刚搭建,是有很多优秀的医生,可你不一定能找得出中医院这么好的关系。”
“师徒关系可太重要了。”
他特别强调道:“就连车间里的钳工都是如此,你们医学更不用说。”
“有爸在中医院,总比赵院长在联合医院照顾你要真心很多吧?”
“你真是傻——”
刘茵走过去点了点小儿子的脑门,教训他道:“有你二哥在,还用得着他赵玉峰照顾你?”
“你也不想想,赵玉峰能关照你是冲着谁?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医术了得,让联合医院求着你去工作吧?”
“先求爸给你找个好老师,锻炼几年有了本事和身份再过去。”
李学武很直白地对弟弟讲道:“联合医院是新组建的医院,最讲究公平、公正,竞争也最为激烈。”
“你这样的新兵蛋子过去只能给人家打下手,多没意思。”
“是,我没想着就真去。”
李学才不好意思地看了父亲说道:“我都说了一切都听爸的。”
李顺对于儿子的反应自然是顺气了,可脸上愈加严肃,不满地哼了一声。
老父亲的威严如此,就连李学武都没辙,只能看着弟弟苦笑。
“老三都毕业了,同毓秀的亲事应该张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