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佩将衣服换上，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去脸上的血迹，水珠顺着脸部线条往下淌，碎发被打湿，一缕缕滴着水。
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手指克制地攥成拳，青筋根根凸起，手骨清晰分明，带着无法言说的隐忍。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陆嗣音为救他毫不犹豫撞上面包车的场景，那么毅然决然，连死都不怕。
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又要回来？
他可以躲开，有能力让自己活下去，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
周子佩又心疼又后怕，都快被折磨疯了。
他觉得他可能需要吃药才能缓解，可找到陆嗣音后，抗精神药物早被他扔到一旁。
吃药是因为她，断药也是因为她。
“滴答”
一滴水落在水池里，混着水龙头放出来的水流一起流进下水道。
谁也不知道那是水，还是泪……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里的灯熄灭，陆静姝和楚冕先后从里面出来。
周子佩上前：“阿音……怎么样？”
陆静姝摘下口罩，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声音依旧平静，但细听之下可以听出尾音里微不可察的轻颤。
“无大碍。”
她能这么说，那就是陆嗣音真的没事。
周子佩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将心咽回肚子里，松一口气。
陆嗣音被医生推出来，他迎上去，一路进了病房。
楚冕先前让人吩咐过，手术期间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于是金院长得到消息后，立马就带着一群领导过来，声势浩大。
周子佩留在病房守着陆嗣音。
楚冕在外面打发这些人。
“楚会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医院尽可能满足您的需求。”金院长客气道。
他很聪明，没有问病房里的人是谁，和楚冕又是什么关系。
楚冕脸上挂着三分笑，说：“那就多谢金院长了。”
金院长看看周围，疑惑道：“怎么没看见周先生？”
楚冕指了指病房：“在照顾病人，身心疲惫，我代他向众人问候。”
提到周子佩，金院长微微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幽光，嘴上却客客气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楚冕并未挽留：“大家慢走。”
一众人风风火火地来，又呜呜泱泱地离开。
他们转身走进电梯，电梯门将要合上时，换好衣服的陆静姝目不斜视从他们眼前路过。
“是她……”其中一位女医生一眼认出来，情不自禁喃喃道。
正是盗取档案那日，给陆静姝看病的女专家。
实在是她的气质和长相十分出众，很难不让人难忘。
金院长猛的看向她，说：“你认识刚才那人？”
女专家不知道院长反应为何这么大，却也不敢撒谎，点头道：“是，我给她看过病。”
金院长眼眸微眯：“什么时候？”
……
陆静姝走到病房门口，遇到楚冕刚将人打发走。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楚冕看着她眼底清晰可见的红血丝，心疼道。
陆静姝摇头，说：“我去看看她。”
楚冕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多了一分强硬：“答应我，看过之后就去休息。你知道的，嗣音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这里有我守着。”
陆静姝抬眼看他，几秒后败下阵来，轻轻点头。
陆嗣音没有了生命危险，暂时不会清醒，这样干等着，也无济于事，她还是要养足精神，才能找出伤害她的真凶。
推开病房门，周子佩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昏睡的陆嗣音，大有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她醒的架势。
陆静姝走过去，垂眼看向陆嗣音苍白的脸色，手握住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片刻后，说：“明后两天就能醒。”
说完顿了顿，补充：“她不会有事。”
陆静姝看完陆嗣音，遵守承诺离开这里，却在走了两步后，身体稍顿，她侧头对后面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至于在谢什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谢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让陆嗣音脱困，谢他身负重伤也要将陆嗣音从车里救出，更要谢他一路上，想尽办法让陆嗣音保持清醒。
因为失去过，所以陆嗣音对他们任何一人而言，早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周子佩此举或许是在自救，却也同时救了他们一命。
说完那句，陆静姝不再逗留，脚步不停地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周子佩的眸子才终于动了动，目光却自始至终放在陆嗣音脸上，他倾身，慢慢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他柔声说：“你很勇敢，并且坚强。”
陆嗣音无知无觉，闭着眼，睡颜宁静安详。
周子佩叹口气，用自己的脸颊亲昵挨着她的，温度微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
不知道是不是周子佩白天那一句夸赞起到了作用，没有等到明后两天，今日半夜陆嗣音就睁开了眼。
病房里漆黑一片，静谧无声，伸手不见五指，她以为自己不仅失去了听觉，还没了视觉。
想她之前脑子不好就算了，如今还没了听觉和视觉，岂不是和废人无异？
正期期艾艾伤心的时候，陆嗣音听到周子佩压抑着狂喜，外加不可置信地声音：“阿音？”
声音轻地似一阵风，生怕将她吓到似的。
陆嗣音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自己听觉是正常的。
还没回答，“啪嗒”一声，病房里瞬间亮如白昼。
原来没开灯啊，陆嗣音侥幸，看来自己视觉也是正常的。
周子佩见她醒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傻笑，登时宛如晴天霹雳，红了一双眼。
“阿音，”他小心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难道这次事故，让你伤到了脑子？”
从而雪上加霜，直接傻了？
陆嗣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容一僵，刚想发火，却猝不及防地被周子佩一把抱住。
他悠悠叹气：“傻了我也要……”
陆嗣音顿时熄火，算他识相，还有点儿良心。
她由着周子佩紧紧抱住，姿势别扭，可过了两分钟也不见他松手，力道还越来越大，差点儿被勒死。
陆嗣音忍无可忍拍拍他肩膀，说：“你快放开，我还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