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朝阳冉冉升起。
“卢夫人,您可安好?”玉竹轩的正门外,朱斌全再次吼道。
他的声音已是有些许沙哑,但他依旧坚持每隔上半刻钟便吼一嗓子。
一息、两息、三息……
朱斌全已默数了十息,但门内却未传来卢苇的回应,他紧了紧左手的袖驽与右手的猎刀,神情顿时变得紧张。
屋顶上的易开隆、守在侧门与后门的黑白无常俩兄弟、竹林里的元罗旺与穆峰等人皆神色凝重。
姜有忠亦皱起了眉头,不会吧?难道是我判断有误?
朱斌全直感到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声音略显发颤的喊道:“卢夫人?您……”
“吼吼吼,就晓得吼!魂都被你吼没了!”门内突然传出卢苇的声音,她打断朱斌全的话头大骂道。
“呃?是是是,卢夫人骂的是!”朱斌全毫不介意卢苇骂他,况且此刻在他听来这简直如天籁一般。
‘呼——’
玉竹轩外的众人皆是暗松了口气。
众人之中除了元罗旺、易开隆、黑白无常俩兄弟以外,只有姜有忠和轩内的卢苇知晓‘章特使’乃是大帅唐世勋所扮。
而姜有忠带来的穆峰等五人、以及朱斌全与他的七个手下皆不晓得‘章特使’的真实身份。
因此姜有忠在一个时辰前来到这儿时,为防被那刺客察觉‘章特使’的身份有异,便吩咐朱斌全在玉竹轩外隔上一阵子就吼一嗓子问卢夫人是否安好。
只要卢苇在里面答话,外面的众人便知她与‘章特使’皆暂时无恙。
这时只听‘吱嘎’一声,玉竹轩的正门被打开。
只见女扮男装的卢苇独自一人走出玉竹轩,她关上门后瞪了朱斌全一眼,问道:“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来了?”
朱斌全看到卢苇脱险,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随即他恭敬的答道:“卢夫人,姜有忠科长在竹林中。”
卢苇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小竹林。
站在朱斌全身旁不远处的易开隆则满是错愕之色,他跑过来焦急的问道:“卢夫人,章特使呢?”
卢苇一脸笃定的说道:“章特使没事,不必担心。”
说罢,卢苇一步三摇的走进了小竹林。
元罗旺见卢苇单独走出玉竹轩,他也如易开隆一样诧异,眼见卢苇走向他和姜有忠,他一脸担忧的便欲向卢苇问问情况。
姜有忠适时的笑着拍了拍元罗旺的肩膀:“元老弟,你去知会弟兄们一声,让他们放轻松些,再派人出去多买些吃食回来,辰时了,兄弟们还饿着肚子不是?”
元罗旺虽不是那等善于分析的情报人才,但他从姜有忠那轻松的语气中已是明白,想来那玉竹轩内的刺客该是不会对大帅不利。
但是元罗旺并未即刻领命而去,他的嘴巴子一阵蠕动,讪笑着抠了抠后脑勺:“姜科长,您也晓得俺家的情况,上个月的薪俸俺全都交给俺婆娘了,这个,嘿嘿!”
姜有忠自然明白元罗旺是囊中羞涩,他不禁笑骂道:“你个憨货!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那两个小舅子成婚怎还要你掏银子?”
说罢,姜有忠将手伸入怀中,旋即他的老脸一热,他一个多时辰急匆匆赶来这桂王府,把钱袋落在忠义巷了。
卢苇何等精明?她一眼就看出这抠搜的姜科长是没带银子。
于是她揶揄道:“都说咱肃卫的‘钱袋子’姜科长勤俭奉公,没曾想还真个是两袖清风哩?”
随即她将一锭银子抛给元罗旺:“多买些,大帅还饿着肚子哩。”
接着她又对姜有忠娇声笑道:“姜科长,回头奴家可是要去财务科报账的哟!”
“嗯,理当如此。”姜有忠一板一眼的颔首道。
元罗旺憨笑着接过银子,随即对姜有忠和卢苇拱手施礼,告辞离去。
姜有忠暗自苦笑,其实他早就听说过,肃卫各司部的同僚们在私底下笑称他为‘铁公鸡’。
但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肃卫如今已是一个庞然大物,那明里暗里的养了多少人?
以宝庆府为例,石大勇掌管的肃卫警备二司在府境内各州县、重要镇集关隘与码头等地皆有他的手下。
单是在册的警备二司各级成员就已超过五百人,这还不包括外围眼线,再加上宝庆府的枢密分司与内查分司呢?
一个宝庆府就养着如此多肃卫中人,而衡州府与长沙府的肃卫中人则更多。
因此,整个肃卫每月的开销皆超过十万两白银!这让曾经只是个账房先生的姜有忠如何不感到责任重大、如履薄冰?
肃卫各司部说他姜有忠是铁公鸡或故作清高者委实不少,但姜有忠依旧坚持他的原则,该花的银子一分不会少,不该花的银子他铁定一毛不拔。
姜有忠的思绪转回当下,他低声问道:“卢副司长,那个刺客是何来头?”
卢苇环顾了四周一眼,低声苦笑道:“那刺客是误中副车了,他藏匿于存心殿的门房内,并非是要行刺大帅。”
“果然如此!”姜有忠的眼中划过一抹精芒,同时他的脸色亦舒缓了几分。
旋即他又问:“误中副车?如此说来,那刺客是想行刺永明王?”
卢苇暗赞,不愧是肃卫中藏得最深的老狐狸!跟这等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她螓首微点:“没错,那刺客是一路从梧州府城苍梧县尾随永明王一行来到了衡阳城。”
在昨日,以冯姒为首的永州府代表团进入衡阳城,永明王朱由榔则扮作个侍卫藏在代表团中。
之后永明王朱由榔被韩伊人给认出,大帅唐世勋则出于礼节邀请朱由榔入住桂王府。
毕竟,那桂王府本就是朱由榔的家。
于是朱由榔去桂王府内看了看,可惜他的寝殿已被焚毁,他可不敢僭越去住他爹的寝殿,因此他转了一圈以后又回到了大帅府。
不过那刺客可不晓得这些个王府规矩,刺客以为朱由榔只是去大帅府议事,而歇息则必然会回桂王府的存心殿,因此那刺客便一直藏匿于存心殿正门内的门房之中。
卢苇这时换个话题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那些个纵火的可是戊戌旗的细作?”
姜有忠冷声道:“正是戊戌旗的细作,死了一个‘三颗獠牙’,不过那两个活口说,潜入衡阳城的有三组人,领头的乃是戊戌旗的第七队总。”
“第七队总?”卢苇闻言神色一凛。
李有茂的‘戊戌旗’划分为旗、队、组三个级别,旗总自是李有茂,副旗总乃是老黎与一个未知人物,他们仨腿上的刺青为五颗獠牙。
而戊戌旗的队总与副队总为四颗獠牙,组长与副组长为三颗獠牙,组员则是两颗或一颗獠牙的刺青。
卢苇没想到李有茂的戊戌旗已经发展了至少七个队,即便每队只有三个组,每组只十人,这可就有两百多人了不是?再加上他们发展的外围眼线或还在考核的新成员呢?
当然,卢苇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相比楚军的军情司与肃卫枢密司这两套情报体系,李有茂的戊戌旗可就不够看了。
至于该如何揪出那潜伏在衡阳城的戊戌旗第七队总、以及他手底下的另两组细作,这自然是让于青青和冯姒等人新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去头疼了。
姜有忠捻须问道:“卢副司长,那两个戊戌旗的细作活口,晚些时候在下便会移交给于统领,还是说说这边吧,那刺客可是认得你或大帅?”
卢苇螓首微点:“那人一开始并不晓得奴家与大帅是谁,直到进入玉竹轩……”
只听卢苇有些古怪的说道,当她与大帅被那刺客挟持进房以后,刺客一手持着利刃抵住大帅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对大帅进行搜身。
正是在搜身当中,刺客搜出了几块腰牌,其中一块铜镶玉的腰牌上刻着‘楚军、大帅、唐’等字样。
刺客惊诧的问,您真是楚军大帅?可您为何在这等时候来桂王府?
唐世勋与卢苇听到这刺客用了两次‘您’的尊称,顿时感到有戏。
于是,唐世勋主动承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刺客听罢,那把利刃也不由自主的离唐世勋的喉咙远了几分。
机不可失,唐世勋猛的箍住刺客持刀的右手并将之抬高,紧接着一个转身将刺客的右手反拧。
刺客吃痛娇呼:‘哎哟姑爷,您轻些!’
姜有忠听得目瞪口呆,娇呼?那刺客竟是个女的?她还称大帅为姑爷?那她姑姑又是谁?
这时,‘鼹’组织的两个成员提着三个食盒回来了,他俩将其中一个外形精致的食盒交给了卢苇。
卢苇接过食盒后对姜有忠笑道:“姜科长,你和你的人吃完后便带着那两个活口回去吧,但大帅说他遇袭这事不必外传,告辞。”
说罢,卢苇提着食盒笑吟吟的走向玉竹轩。
姜有忠气恼的看着卢苇那婀娜的背影,这婆娘真个是坏得很!话怎能只说一半呐?
那刺客的姑姑到底是谁?她又为何要行刺永明王?姜有忠的脑子里不断涌现各种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