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
与董卓军颓丧氛围截然相反。
宛城之内,却沉浸在一片近乎癫狂的胜利狂欢之中。
无数黄巾士卒挥舞着简陋的兵器,敲打着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嘶哑着喉咙呐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贤良师万岁!张帅威武!”
城墙上下,幸存的守军相互拥抱,又哭又笑。
他们打赢了!
打赢了那支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朝廷精锐铁骑!
这不仅仅是守住了一座城,更是证明了黄天必将取代苍天的“天命”!
中军大帐内,气氛虽不似外面那般狂乱,却也充满了激越与亢奋。
赵弘、韩忠、孙夏等将领盔甲染血,却个个精神抖擞,望向主位张曼成的目光充满了崇敬与狂热。
“大帅神机妙算!董卓那厮果然中计,如今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我军大胜啊!”韩忠声如洪钟,脸上的刀疤都因激动而泛着红光。
赵弘亦道:“经此一役,董卓军胆气已丧,南阳可保无虞!大帅,是否趁势追击,彻底歼灭董卓残部,收取南阳全境?”
张曼成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张简陋却标注详尽的南阳地图前,手指从宛城一路向北,划过鲁阳、梁县,最终停在“伊阙关”三个字上,久久不动。
“追击董卓残部?”张曼成缓缓摇头,声音冷静得与帐外的狂欢格格不入,“董卓败退,追击太耗费时间。”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诸位以为,我们此战,仅仅是为了守住南阳一隅之地吗?”
众将一愣。孙夏试探道:“大帅之意是……”
张曼成的手指猛地戳在地图上的“洛阳”二字,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董卓新败,十五万大军折戟南阳,消息传开,朝廷震恐,天下震动!此时此刻,洛阳空虚,人心惶惶,正是我黄天义士,直捣黄龙,一举倾覆汉室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大贤良师于巨鹿起事,命我等经营南阳,本就为伺机西进,夺取司隶,动摇天下根本!如今时机已至,岂能因小胜而满足,坐视良机错失?”
赵弘眼中爆出精光:“大帅是说……攻打洛阳?!”
“不错!”张曼成斩钉截铁,“兵贵神速!董卓败讯尚未完全传开,朝廷援军未及调动。我军挟大胜之威,士气如虹,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洛阳门户——伊阙关!”
他走回案前,手指快速在地图上划动:“传我将令:第一,赵弘、韩忠,即刻点齐本部精锐及宛城能战之士,限三日内集结二十万大军,备足干粮,轻装简从,随我亲征伊阙关!孙夏,你率剩余兵马镇守宛城,清点缴获,救治伤员,安抚百姓,并严密监视董卓残部动向,若其去而复返或袭扰后方,坚决击之!”
“第二,飞马传讯颍川波才兄弟!告知南阳大捷,约其同时起兵,猛攻虎牢关!两路并进,使洛阳首尾难顾,朝廷必然分兵,破关之机大增!”
“第三,”张曼成声音带着一种宗教般的狂热感染力,对着帐内外隐约可闻的欢呼声浪,“将此战大捷,广传全军、全城、全南阳!告诉每一个黄天兄弟,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大贤良师正在巨鹿看着我们!黄天的光辉,即将普照洛阳,普照天下!凡参与西征者,皆为大贤良师亲封‘黄天力士’,破洛阳之日,人人有重赏,功勋卓着者,封侯拜将,共享太平!”
命令如同野火般迅速传遍宛城及周边黄巾大营。
刚刚经历血战、疲惫不堪的黄巾士卒,在“直捣洛阳”、“封侯拜将”、“黄天普照”的狂热口号激励下,竟爆发出了惊人的动员能力。
伤者草草包扎,阵亡者就地掩埋,缴获的兵器甲胄被迅速分配,各县留守的黄巾部队也被紧急调往宛城集结。
短短三日,一支以宛城黄巾老兵为核心、裹挟了大量新附青壮、总数超过三十万的庞大军团,在张曼成的旗帜下集结完毕。他们装备依然杂乱,许多人甚至只有一根削尖的木棍,但眼神中的狂热与对“洛阳财富”的贪婪渴望,却比兵器更加锋利。
与此同时,快马也将张曼成的书信和南阳大捷的消息,送到了正在颍川肆虐的黄巾大帅波才手中。
颍川,阳翟附近黄巾大营。
波才身材高大,面庞黝黑,性格粗豪勇猛。他展开张曼成的书信,看清内容后,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好!好个张曼成!竟把董卓那匹夫打得屁滚尿流!痛快!真他娘痛快!”
他将书信传给麾下将领,兴奋地搓着手:“张帅邀我等共击洛阳,正是时候!传令下去,全军集结,转向西北,给老子猛攻虎牢关!告诉兄弟们,南阳的弟兄们已经宰了董卓,立下大功!咱们颍川的爷们也不能落后!打破虎牢,抢进洛阳,金银财宝,漂亮娘们,随便拿!”
在波才简单粗暴却极具煽动性的号召下,颍川黄巾近三十万大军,连同裹挟流民,号称五十万也迅速行动起来,如同另一股黄色的洪流,浩浩荡荡扑向洛阳东面的雄关——虎牢关。
两股庞大的黄巾主力,一西一东,如同两只巨大的钳子,狠狠夹向摇摇欲坠的帝国心脏。
……
伊阙关,洛阳南面门户。
此关夹在香山和龙门山之间,伊水穿流而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昔日拱卫京畿的雄关,如今却显得兵力单薄,守军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关城守将,正是皇甫嵩。
皇甫嵩字义真,将门之后,性格刚毅,通晓兵法,是汉末难得的良将。
黄巾乱起后,他受命南下,奉命回防司隶,镇守伊阙关。
此时关内可战之兵不足两万。
当斥候将南阳战败、张曼成亲率大军北上的消息飞报入关时,皇甫嵩正在灯下研究舆图。闻听消息,他手中炭笔“啪”地一声折断。
“董仲颖……败了?还败得如此之惨?”皇甫嵩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深知董卓军的战斗力,更清楚张曼成能在野战中击败董卓意味着什么——南阳黄巾的战力、尤其是其指挥官的谋略,远超朝廷预估!
“张曼成兵力几何?行军速度如何?”他急声问道。
“回将军,贼军漫山遍野,旌旗无数,探马不敢过于靠近,粗略估算,不下三十万!其前锋已过鲁阳,日夜兼程,直奔伊阙而来!最多五日,必至关下!”斥候声音颤抖。
“三十万……”皇甫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关上只有不到两万人!如何抵挡三十万挟大胜之威、士气正盛的虎狼之师?
“虎牢关方向呢?朱公伟(朱儁)那里可有消息?”皇甫嵩心存一丝侥幸。
“禀将军,颍川波才贼军亦有异动,似在向虎牢关方向移动。朱将军处压力亦增,恐难分兵来援!”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皇甫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此刻惊慌于事无补。
“立即起草告急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言明南阳贼酋张曼成携大胜之威,亲率三十万贼众直扑伊阙,情势万分危急,请朝廷速发援军,迟则关破,洛阳危矣!”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同时,关内即刻进入最高战备!加固城防,清理射界,搬运滚木礌石,检查军械!所有士卒,取消休假,枕戈待旦!告诉将士们,身后就是洛阳,就是天子宗庙,我等已无退路,唯有死战!”
“诺!”麾下将领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轰然应命,匆匆离去部署。
皇甫嵩独自走到关城之上,望着南方沉沉的夜色,心中沉重如山。他知道,自己这道告急文书送到洛阳,会在那座刚刚经历浩劫、惊魂未定的帝都,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
洛阳,司空府。
气氛比数日前得知皇子消息时,更加压抑、恐慌,甚至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南阳惨败、董卓北窜的消息,与伊阙关、虎牢关同时告急的文书,几乎是前后脚送到了袁逢的案头。
朝堂之上,原本还强自镇定的公卿们,此刻已是面无人色,许多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十五万大军……就这么败了?四万战殁,粮草尽失……”曹嵩瘫坐在席上,喃喃自语,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王允须发颤抖,捶胸顿足:“董卓误国!董卓误国啊!丧师辱国,致令贼势如此猖獗!伊阙、虎牢同时告急,这……这如何是好?洛阳兵马,满打满算,加上各家私兵,也不过四五万可用之兵,如何抵挡近百万贼寇两面夹击?”
袁隗脸色铁青,眼中却闪过难看神色。
黄巾浩劫,却可能将袁家和整个朝廷一起埋葬!
“肃静!”袁逢猛地一拍案几,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最后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