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震得天地都在发颤,青龙宝殿的青铜瓦当簌簌坠落,砸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脆响却瞬间被更大的碰撞声吞没。
这座以青铜矿石熔铸梁柱、号称百年不塌的宝殿,此刻正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两股蛮横无匹的力道撕扯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刘醒非端坐于月下玉美人背上,白马神骏,银鬃在狂风中炸开,四蹄踏在摇晃的殿基上,每一步都陷出半寸深的蹄印。
他手中黄金大枪通体流转着炽烈金光,枪尖斜指地面,却已在方才的交击中震断了三根横梁。
对面,关山海跨坐的赤血红龙浑身鬃毛如燃,马眼赤红如血,它人立而起时,前蹄能轻易踏碎青铜铸就的殿柱基座,背上那杆格子棱角槊更是狰狞,槊身密布的棱齿上还挂着剥落的青铜碎块。
“铛——!”
金铁交鸣的瞬间,仿佛有惊雷在殿内炸开。
黄金大枪与格子棱角槊悍然相撞,枪杆上的金龙纹章与槊身的恶鬼浮雕在冲击中扭曲变形。刘醒非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枪杆涌来,虎口顿时发麻,他下意识松了松手指,却见关山海猛地旋身,槊尖带起呼啸的劲风,竟是要直取他心口。
“鬼神十八击,第一击!”关山海的吼声混着殿顶垮塌的轰鸣,格外瘆人。
槊影如鬼魅,一刹那就变了七八个方位。刘醒非足尖在马镫上一点,月下玉美人会意,猛地向侧后方滑出丈许,险险避开槊尖扫过的轨迹。
但关山海的攻势如狂风骤雨,第二击接踵而至,槊身横扫,硬生生将旁边一根合抱粗的青铜柱拦腰砸断。那柱子轰然倒地,带起漫天烟尘,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殿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的藻井开始大块大块坠落。
“借劲返!”
刘醒非低喝一声,黄金大枪突然变招,不再硬接,反而顺着槊身的力道轻轻一搭,枪尖如灵蛇般绕到槊后,竟要顺着关山海的力道反刺回去。
关山海眼神一凝,手腕翻转,槊身陡然下沉,避开枪尖的同时,第三击已至。
这一击更猛,槊尖拖着残影砸向刘醒非面门,空气都被撕裂出刺耳的尖啸。
“无枪式!”
黄金大枪骤然隐去锋芒,枪杆贴在刘醒非臂弯,仿佛此刻他手中空无一物。
这匪夷所思的招式让关山海的攻势落了空,槊尖擦着刘醒非的肩头砸在身后的残柱上,将那柱子砸得粉碎。
就在这刹那的空当,刘醒非身形微晃,枪尖陡然暴起,“空枪式”接“飞龙九大式”中的“飞龙升天式”,枪影化作一道金线,直刺关山海咽喉。
下方,两匹神驹的恶斗丝毫不逊于马上之人。
赤血红龙猛地低头,獠牙闪着寒光,照着月下玉美人的脖颈便咬,却被白马灵巧地侧身避开。
月下玉美人顺势抬后腿,铁蹄带着破空声踹向红龙腹部,红龙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下,竟将一块半吨重的青铜地砖踏得粉碎。
这哪里是马?
分明是两头蓄养了千钧之力的猛兽。
若是寻常狮虎在此,怕也只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连靠近的勇气都无。
“轰——!”
又是一声巨响,青龙宝殿最后一根主柱终于在两人兵器的余波震击下崩碎。
断裂处的青铜矿石碎块飞溅,如同一把把小斧,打得周围残垣断壁火星四溅。
整座大殿开始倾斜,横梁与立柱纠缠着砸落,烟尘弥漫中,唯有黄金大枪的金光与格子棱角槊的黑影还在疯狂碰撞。
关山海的鬼神十八击已至第十二式,每一击都让枪槊相碰处迸出成片的火星,刘醒非的虎口早已渗出血迹,却仍咬牙以飞龙九大式拆解。
两人的身影在倒塌的殿宇中穿梭,时而错马而过,兵器交击的轰鸣比殿顶垮塌的声音更甚。
时而遥遥相对,目光碰撞间,皆是不退半步的狠厉。
赤血红龙与月下玉美人仍在缠斗,鬃毛翻飞,铁蹄踏碎一切阻碍。
它们的嘶鸣混着殿宇坍塌的巨响,成了这场惊天对决最狂烈的背景音。
当最后一块殿顶砸落时,刘醒非的黄金大枪与关山海的格子棱角槊再次死死绞在一起,两人隔着烟尘对视,眼中都映着对方兵器上的寒光,以及那片在废墟之上,愈发炽烈的战意。
烟尘尚未散尽,关山海已将格子棱角槊舞得密不透风。
那狰狞的槊身裹着劲风,棱齿间吞吐着寒光,竟舞成了一团旋转的黑花,看似缭乱,实则每一道轨迹都锁死了刘醒非周身要害。
赤血红龙踏着废墟猛冲,四蹄溅起的碎石与青铜碎块,都被那团槊影绞成齑粉。
“来得好!”
刘醒非眼中精光爆射,黄金大枪陡然上扬,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圆弧,正是飞龙九大式中的“飞龙摇头式”。
枪头如灵蛇摆首,带着龙吟般的锐啸,精准地扎向槊影中心——那是关山海招式转换的唯一破绽。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刺破轰鸣,枪尖与槊刃狠狠撞在一处,迸出的火星溅落在两人甲胄上,烫出细微的焦痕。
关山海手腕猛地一翻,格子棱角槊借着碰撞的力道骤然扭转,槊身贴着黄金大枪的枪杆滑下,棱齿刮过枪身,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竟是顺着花纹直切刘醒非握枪的手指!
这一式阴狠至极,刘醒非却早有防备。
他沉腰立马,黄金大枪横向一摆,枪杆如钢鞭绷紧,“当啷”一声将槊身格开半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关山海的重劈已至——格子棱角槊带着千钧之力,从上至下猛劈而来,槊尖直指刘醒非天灵盖,仿佛要将他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硬接你这招!”
刘醒非双臂暴起青筋,黄金大枪竖在头顶,枪杆上的金龙纹路骤然亮起。
“轰!”
槊身重重砸在枪杆中段,黄金大枪瞬间弯成一张满月,枪尾甚至触到了月下玉美人的马背。
白马吃不住这股巨力,前腿一屈,险些跪倒,却被刘醒非借着枪杆弯曲的反弹之势,猛地将力道回送——正是“借劲返”!
关山海只觉一股刚猛的反震力顺着槊身涌来,胸口一闷,竟被震得后退半步。
他眼神一厉,猛地旋身,格子棱角槊突然化作漫天槊影:“鬼神之怒!”
刹那间,槊风如暴雨倾盆,每一道影子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从四面八方罩向刘醒非。
这等密集的攻势根本无从硬接,刘醒非低喝一声,月下玉美人通灵般人立而起,四蹄翻飞,竟在崩塌的殿基上踏出一溜残影,如同贴着地面飞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击。
偶尔有几道槊风擦过,也只是打碎了他肩头的几片甲叶。
“哪里逃!”
关山海催动赤血红龙,红龙鬃毛倒竖,如一道赤电狂追不舍。
两匹神驹在废墟中展开追逐,蹄声震得地面簌簌发抖,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就在赤血红龙即将追上的瞬间,刘醒非猛地勒转马头。
月下玉美人前蹄腾空,硬生生拧转方向,刘醒非顺势回枪——黄金大枪如蛰伏的金龙陡然暴起,枪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关山海后心!
这记回马枪快到极致,连空气都被撕裂出真空的闷响。
关山海察觉背后恶风,仓促间扭身,只听“噗”的一声,枪尖狠狠扎在他胸前的青龙宝月铠上。
那镜面般光滑的胸铠上,青龙浮雕骤然亮起,竟将黄金大枪的力道全然卸去。
枪尖只在镜面上留下一个浅白的印记,便被弹了开来。
刘醒非瞳孔一缩,握着枪杆的手微微一沉。
普通攻击,果然伤不了他。
关山海狞笑一声,反手一槊扫来:“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吴王宫的白玉阶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刘醒非勒紧缰绳,胯下的月下玉美人打了个响鼻,四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前方,关山海端坐于赤血红龙之上,那匹神驹浑身鬃毛如燃,鼻孔中喷出的白气在夜风中瞬间消散,一双铜铃般的眼死死盯着刘醒非,仿佛随时要扑上来将这一人一马撕碎。
“狗贼,敢不敢正面接我三招?”
关山海的怒喝在宫殿群中回荡,手中长槊斜指地面,戟尖的寒芒比月色更甚。
刘醒非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他清楚得很,关山海的膂力冠绝三军,赤血红龙更是能驮着他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轻轻拍了拍月下玉美人的脖颈,这匹神骏似有灵性,当即领会了主人的意图,前蹄微抬,身形压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狸猫。
关山海见他不应,怒喝一声催动赤血红龙。
那红马猛地窜出,四蹄踏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战鼓在敲。
眼看赤血红龙就要追上,月下玉美人忽然身形一侧,如同滑过水面的柳叶,堪堪避开了赤血红龙的冲撞。
“好马!”
关山海忍不住赞了一声,却更添怒火,调转马头再度追击。
于是,吴王宫中便上演了这样一幕——赤血红龙如一团烈火,紧追不舍。
月下玉美人似一道银弧,左躲右闪。
关山海的长槊几次擦着刘醒非的衣袍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可每次都差了那么一丝。
月下玉美人的灵敏实在超乎想象。
有一次赤血红龙猛地加速,几乎要咬到它的尾巴,它却像猫一样猛地侧身,四蹄在光滑的地面上划出几道白痕,硬生生拧转方向,从一根盘龙柱旁绕了过去,反倒是赤血红龙因为惯性冲过了头,关山海不得不猛勒缰绳,才没让马撞到柱子上。
刘醒非伏在马背上,听着身后赤血红龙越来越近的喘息声,心中暗道侥幸。
他想起流传的传说,当年九虎大将何等威风,却在醉酒时被部将牵走了赤血红龙、藏起了丈二刺月铍,才被人趁虚拿下。
那时他还觉得夸张,此刻亲身领教了这神驹的厉害,才明白传言非虚——若不是胯下有月下玉美人,换了任何一匹马,哪怕是寻常神骏,恐怕早已被赤血红龙撞翻在地,自己也成了关山海戟下亡魂。
赤血红龙的蹄声越来越急,关山海的怒吼也越来越近。
月下玉美人却始终游刃有余,时而窜上台阶,时而绕过宫殿的飞檐,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追击。
当两人一马第三次绕过中央的太极殿时,刘醒非回头望了一眼,关山海的脸在火光与月色交织下显得格外狰狞,赤血红龙的喘息声已经有些粗重,可那双眼睛里的凶光却丝毫未减。
“关将军,这第三圈跑完,你我也算在吴王宫里‘巡营’完毕了。”
刘醒非扬声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关山海怒极反笑:“有本事你别跑!”
刘醒非没再回应,只是轻轻夹了夹马腹。月下玉美人会意,再次加速,银白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又拉开了些许距离。
宫墙上的灯笼被两人带起的风卷得摇晃,光影交错间,仿佛连吴王宫的飞檐斗拱,都在为这场奇特的追逐屏息凝神。
正在这时,刘醒非听到——赤血红龙的喘息声突然停了。
此时,刘醒非正借着月下玉美人的腾挪避开关山海的戟尖,眼角余光瞥见那匹烈马猛地晃了晃脑袋,前蹄一软竟直直跪了下去。
关山海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向前扑出,手中格子棱角槊险些脱手。
就是现在!
刘醒非手腕一翻,黄金大枪陡然举过头顶,枪身映着月色弯出一道沉凝的弧线。
“大山之下!”
他低喝一声,枪势如崩裂的山岳,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尚未稳住身形的关山海。
关山海仓促间横槊去挡,两柄兵器相撞的瞬间,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戟杆涌来,手臂猛地一麻,整个人竟被这股力道掀得从马背上翻落,“咚”地一声砸在金砖地上。
赤血红龙早已趴在地上,鼻孔里发出均匀的鼾声,竟是睡得极沉。
刘醒非勒住月下玉美人,枪尖斜指地面,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怀中那包醉龙仙草的粉末还带着余温——早在进入吴王宫前,他便算准赤血红龙虽勇,却已到了垂暮之年,常年征战积攒的暗伤让它对这种草药毫无抵抗力。
方才游斗时借着马匹交错的瞬间撒出粉末,果然得手。
趁关山海倒地未起,刘醒非催马向前,枪尖一挑一带,避开要害却精准地划过关山海的肩胛。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战袍。
“痛快!”
出乎意料的是,关山海非但没怒,反而撑着地面坐起身,捂着流血的肩头哈哈大笑。
他抬头看向刘醒非,眼中竟燃着兴奋的光:“多少年了,总算有人能在正面战中伤我!不是背后捅刀,不是阴谋诡计,是这样明刀明枪地赢了一招——好!好得很!”
他笑得愈发畅快,忽然话锋一转:“既然你有这般本事,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对了,你喜欢月儿吗?”
刘醒非一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穿绿衣绿裙的小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睛像含着露水的树叶。
为什么提她?
关山海怎么知道她?
难道她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念头刚起,身后便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叔叔,你看你,又闹得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