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七
“看来你一心护着的主人，根本没考虑过要留下你这具躯壳。”
莱斯提尔的声音并不算高，但在这么点距离里，还是够唐今听见了。
极短极短的一瞬里，唐今瞧见莱斯提尔那双血色的眸中泛起星星点点幽紫色的光芒。
那双眼睛抬起看她，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在这一刹那里给人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那么点熟悉。
在哪见过来着？
唐今若有所思。
她这副思考回忆是在哪见过他的样子似乎也被对方看明白了，紫眸里幽光飘闪，摇摇欲坠。
主人……
耳边恍惚响起一道幽怨声音，活像是刚从地里爬回来的。
唐今拍了拍耳朵，确认刚刚那一声不是她幻听后，一下就变脸了。
原本懒散平淡的表情瞬间变作不耐。
泛着金色的浅眸在望向烈火中的那道恶魔身影时，眼底里的冷漠与不喜连藏都懒得藏一下。
至于这开口说出来的话，那就更是伤人心了：
“还活着啊。”
“还活着就赶紧抢身体啊发什么呆呢？”
“拿火烧烧你怎么了？要不是你自己不中用被别人附身了，我能拿火烧你？”
“再说了。”
“就算你没被别人附身——我就不能拿火烧你了吗？怎么，你要造反啊？”
……
冷漠得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几句话一丢出来，就连一旁的阳菲跟潘慧慧都有些侧目了。
稍微把身体还给了菲恩一瞬，想让他自己看看自己的主人对他这具躯壳有多么不留情，好挑拨离间一下，让一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菲恩歇上一会别再烦它的莱斯提尔——
都稍稍有那么些意外。
它也没想到唐今居然会这么配合呢。
要知道，脑子里那份多余的意识虽然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但它同样也拿对方没办法。
偏偏对方还实在蠢得让它……
有些微妙的心烦。
刚刚去天界找解除封印的办法的时候，那多余的意识就一直在那里自言自语，几乎接近洗脑地不断诉说着他的主人有多好，有多完美，他有多爱他的主人。
偏偏莱斯提尔还无法屏蔽对方的声音。
听了那么一路，情绪都平稳了好几万年的莱斯提尔终于没忍住冷冷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一直说你有多爱她，那她爱你吗？”
那仿佛要说个没完没了的恶魔骤然沉默。
好一会，才又开始说话，只是声音都小了许多。
“主人她……只是不会表达。”他小声地，有些含糊地说，“她有时候，还是对我很好的……”
……
可怜莱斯提尔对现代化后的人间界还不太了解。
也没上网冲过浪。
如果它多了解点现在的人间界，就知道对方的这种情况叫恋爱脑晚期，几乎是没得救的。
但莱斯提尔不知道。
它只是觉得，脑子里那份多余的意识实在是蠢得有些可怜了。
也实在是吵得它有些烦。
它问了那么一句后，他不大声说自己有多爱自己的主人。
他开始跟蚊子一样又没底气又心虚地说自己的主人平时对自己有多好了——
比之前更烦人了。
……
被精神攻击了这么一路，莱斯提尔是真的被激起了些许不好的情绪，因此这会一瞧见唐今，它就在想办法挑拨离间，让脑子里那份嗡嗡嗡个不停的多余意识歇上一会。
意外之喜是唐今还真是配合得不行。
这么连着几句冷漠的话语，听得莱斯提尔心情都微妙地好了起来。
——这下，脑子里那蠢货总该消停了吧？
菲恩确实是消停了。
从莱斯提尔那句“你一心护着的主人”到唐今最后那句“你要造反啊”的话说完。
除了一句幽怨委屈的“主人”，他就没再说过任何话。
就连莱斯提尔都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沉寂。
……
就在莱斯提尔打算结束眼前这一场闹剧，认真对付唐今三人的时候。
它后脑处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像是有尖锥被从后猛然刺进它的大脑中。
莱斯提尔还没反应过来，眼眶里就啪嗒一下掉出了一颗豆大的眼泪。
而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那道近乎精神折磨的声音。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上一秒还沉寂得像是要蹲在角落里，头顶乌云长蘑菇了的蠢货恶魔突然暴起，开始攻击莱斯提尔的意识，还试图抢夺身体。
说实话。
对方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足以对莱斯提尔造成影响。
至于抢夺身体。
一个依附在躯壳上没有自我灵魂的意识，也是不可能抢得到身体的。
但。
“如果你，主人不会对我生气的——都是你的错！”
耳边那不断响起的，愚蠢到极致的话语。
是真的有些。
惹怒莱斯提尔了。
莱斯提尔眼底的紫芒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流露出冰冷怒意的血红。
这样的蠢货它真的受够了。
等解决掉眼前碍事的天使，解封完本体——它就回海底接着沉睡去。
它宁愿再等三千年，等下一具完美的肉身诞生，也绝不要再附身在这个蠢货的身上了。
啪嗒。
压抑怒火间，又是一滴眼泪从那血红眸中掉出。
菲恩是无法抢回身体，但他的意识就连着这具身躯，这眼泪……
“噗。”
一声嗤笑，环绕在莱斯提尔周身的金色火焰骤然加大了攻势。
不用看，莱斯提尔都知道是谁在笑了。
无视掉脑子里那烦人的蠢货，莱斯提尔冷冷抬起眸子，周身血色涌现。
“轰——”
骤然，让天地都失色的血色光芒自莱斯提尔身边震开，前一刻还环绕在它周围的金火青风都瞬间如烟消散。
大地之上，正欲握拳狠狠击向莱斯提尔的土石巨兽猛然后仰，趔趄几步后猛然倒地，就那样碎成了一片石土。
“锵！”
血色镰刀狠狠劈在唐今头顶，空中的莱斯提尔瞬间一分为三，分开对付起唐今三人。
唐今回手击退眼前的分身，微微眯眸，却发现眼前的三道身影都只是莱斯提尔的分身，而本体——
身后六翼虚影一闪而过，猛然振空，唐今身形瞬间化作流星追上那道坠向城堡的暗色身影。
两道身影在空中相撞，天地动摇。
狠狠一记镰刀破空斩来，黑雾如吞天巨兽般一掌拍向唐今，唐今身前蓦然结阵，金光刺破黑雾直逼莱斯提尔。
莱斯提尔抬手抵挡，下一刻头顶蓦然一重，身形不受控制砸向大地，金色巨剑出云，狠狠砸向莱斯提尔。
莱斯提尔脸色微沉，翻身欲躲，可又是数柄都如高楼般的巨剑猛然砸落，伴随着大地裂口，密密麻麻似是要将人绞成碎肉的风刃自地面上升腾而起。
莱斯提尔看着高空上的那三道身影，血眸愈冷。
“抹除。”
二字声音如天地法则般冰冷响起，天地沉寂，坠落的巨剑、分裂的大地上卷的狂风，俱都微微凝滞。
但就在莱斯提尔要闪身回击的时候，空气中无形的能量又蓦然一震，而后那些停滞的巨剑风土，俱都继续朝莱斯提尔袭来。
怎么——
莱斯提尔瞳孔骤缩，下一刻，视线就锁定住了空中那道悬停着的身影。
……无效。
莱斯提尔面色沉郁，眼底血红翻涌，但他微微眯眸，却又再次开口：“抹除。”
那就试试，究竟是谁的能力更为强大。
唐今没有说话，只是在它动用抹除能力的同时也紧跟着动用了无效的能力。
阳菲跟潘慧慧身形化光，手持权杖与巨剑在间隙中狠狠击中莱斯提尔。
莱斯提尔蓦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挥手回击两人，身形却又在半空之中被坠落的巨剑砸中，狠狠坠向大地。
“嘭！”
焦黑地面乍起尘土，还不等阳菲跟潘慧慧追击，忽见那柄金色巨剑震动，猛然自地面拔出，爆射向空中的唐今。
唐今闪身躲避，天空之上又浮现起一柄巨大的金色弓箭虚影，凝结着炽热金火强大能量的尖锐箭尖对准了地面上那道漆黑的身影。
莱斯提尔挥手，两道血刃击退还欲夹击的阳菲跟潘慧慧，面对空中骤然爆射向它的那一箭，它没有躲而是再次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唐今也同时动用了能力，但下一刻她就立即发觉了不对，因为射向莱斯提尔的那一箭并没有消失，消失的——
如同被无形黑洞吞噬，眼前肉眼可见的所有世界瞬间变为一片漆黑。
“砰——”
唐今抬手挡下自面前袭来的一道攻击，金火掠出照亮幽冥，可看见的，却不是莱斯提尔那双血色红瞳，而是一只被羽翼环绕着的巨大的金色眸子。
缠绕着藤蔓的金色巨剑还悬停在那只眸子的上空。
“砰！”来不及思考，已经又是一道攻击来到面前，唐今抬手抵挡，但下一瞬口中却直接喷出鲜血。
金眸幽冷，声音浩荡不知来自何方，“你我间差距便存在于此。”
无效确实是能跟抹除抗衡的最为强大能力的之一，但两者间终究还是有上下之分。
莱斯提尔现在抹除掉的，是它本体与唐今之间的空间。
——也因此，唐今直接从困住莱斯提尔本体的法阵外，被传送到了它本体的面前。
而由于它作用能力的目标是它自己周围的空间，所以唐今也无法用无效的能力回击。
唐今真是……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说天界那个至高神，如果有机会见到对方，她一定得找对方说说——
以后再捏天使的时候，能不能稍稍限制一下它们的原生能力？
就【抹除】这种逆天的能力，真的是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吗？
也就是莱斯提尔到现在对至高神至少也还算是尊重的了，万一哪天它觉得至高神也不该存在了，把至高神也给抹除了……
唉。
唐今幽幽叹气。
这次接下这个任务，真的是血亏了。
【……】
030在空间里不敢说话。
……
“砰！”
缠绕着金光根根如利剑般的洁白羽毛自天空坠落，但这声势浩荡光明至极的攻击却并不是由唐今发动的。
唐今周身燃起烈火，几乎是将光核能量运转到极致才终于勉强挡下这记攻击。
莱斯提尔的本体已经解封了足足六重封印，实力远比法阵外，附身在菲恩身体里的那一小部分要强大得多。
唐今唇角溢出鲜血，金色火焰的亮度都黯淡了不少。
幽冥中，长满洁白羽翼，缀着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的莱斯提尔本体冷冷看着唐今，却没有急着再发动攻击。
“你为什么，不恢复本体？”
和刚刚的白发恶魔一样，莱斯提尔也发现了唐今这一异常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