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十七
他们现在所住的这栋小区楼，天台的护栏并不算高，人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能越过护栏看到楼下的风景。
在纪韫控制着轮椅缓慢移动到护栏边缘的时候，身后骤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纪韫顿了一下，回过头，便看见了唐今脸上绷紧、不安的神色。
“我只是想看看夜景而已。”
纪韫握过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进掌心。
他掌心里的温度其实也并不算高，但比她的还是要暖上那么一点。这样裹着裹着，也能热些。
见她仍旧盯着自己不放，纪韫笑了一声，“如果我要跳楼，我一定拉着你一起。”
这样的一句话，才让唐今僵硬的手指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跟着纪韫的目光看向护栏外。
天台上并没有开灯，但地面上反射上来的各种街道、大楼的灯光照亮了一朵朵从天而降的雪，他们也一直没觉得黑。
漫漫大雪下的城市夜景，似乎比平时还要更美上几分。
虽然能看到，但纪韫坐在轮椅上视角终究受限。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唐今将他抱起，让他高些看。
天色昏暗，底下灯火通明的城市，却像是一个耀眼的珠宝箱。
纪韫看了一会，扭头看回唐今，“雪人呢？”
他刚刚看见她在堆雪人来着。
唐今扭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两颗雪球。
她再转头看回纪韫的时候，唇上便蓦地压上了两片柔软温热的东西。
鼻间吸进的空气是冷的，但交换在他们唇间的，却是滚烫得让雪花都消融的热意。
风雪擦过两人身边，堆积在两人肩头。
他们吻得很慢，很慢，一点一点，或浅或深，轻缓纠缠。
像是两股平静的溪流交汇，并不浓烈，可却越来越难舍难分。
“簌。”
忽而一声突兀的响，一大团雪花就那么刚好地砸在他们中间，冷意沁入额顶，两人也不得不结束了这个缠绵异常的吻。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他们这没完没了的亲了。
给对方拍去砸在脑袋上、脸上的雪，再看着对方的眼睛，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今将脸颊贴在了纪韫的脸上。
凉，但底下，又是同样压不住的暖意。
两人在天台上看了半个多小时的雪，搓了两个可爱的小雪人出来，才准备一起回家了。
电梯是不能直达天台的，唐今还得抱着纪韫下一段楼梯才行。
唐今将纪韫从轮椅上抱起，准备先带他回家，晚点再上来取轮椅。
但唐今才抱着纪韫拉开天台的门准备下楼，脚步就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狭窄的楼梯间里，两个穿着厚实大棉衣的女生正一前一后一起上楼。
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唐今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退后避开，可纪韫却在此时伸手，猛地抓住了一旁的大门。
铁质的大门被拉着发出一道难听的“吱呀”声，在唐今反应不及的时候，楼梯间里的那两个女生已经抬头，看见了她和纪韫。
这大晚上的突然在楼梯间里看见两个人，那两个女生也吓了一跳，一时间也卡在楼梯上，不知道是该上还是该下了。
在唐今拿出口袋里的麻醉剂前，纪韫先一步对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开口了：
“你们也上来看雪吗？”
疏淡客套的话语，正是在遇见并不怎么熟的邻居时，会随口来上一句的问候。
唐今有些愣然地看向怀里的纪韫，但纪韫却只是平静地望着楼梯间里的那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生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客套地回了一句：“你们也是啊。”
……
“多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
电梯门前，在纪韫跟那两个女生道完谢后，帮忙将轮椅搬下来的那两个女生也就上楼看雪去了，只留下了纪韫和安静着的唐今。
纪韫伸手去按了下电梯按钮，“回家了。”
唐今又怔愣了一下，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将纪韫放回轮椅上，推着他走进电梯，回了家。
相比冷风呼啸的天台，开着暖气的室内舒适得像是一张裹着蓬松棉被的大床，人待上没一会，便直犯困。
唐今替纪韫换下了那身厚实的衣物，抱着他一起去了浴室洗漱。
等洗漱完，两人便回了床上。
被窝里起初还有些冷，但人躺进去没一会，便热了。
熄了灯后，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再瞧不见任何一丝一毫的光。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少年的安全屋，也同样代表着，少年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
似乎唯有将对方拉入黑暗，一起沉沦，她才能确认，对方对自己的爱。
昏昏欲睡之际，纪韫又被她吵醒了。
轻轻的，像是幼鸟一般不得章法也不需要什么章法的吻，一下一下落在他唇间。
那从天台上下来后，就再没说话过的少年又开始喊他。
“哥……”
纪韫应了一声，“嗯？”
柔软的发丝轻轻蹭过耳边，低哑着的，依恋着的，气息游离，“哥……”
细微的痒意，开始密密麻麻地在心脏顶端蔓延，最终化为荆棘，包缠住整颗心脏。纪韫抱过她，垂眸看着她，应了一声：“嗯？”
她终于抬起头，黑暗里，那双浅眸也晦暗不清：“哥，你爱我。”
她恍然又迷惘的语气，像是直到现在，才真的弄明白这件事情。
纪韫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惩罚她这样的后知后觉，而后，又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爱你。”
……
次日清晨，当纪韫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稍微愣了一下。
本该昏暗不见光的房间里，此时却亮得有些不太寻常。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本该紧闭着的窗帘这会已然被拉开，拢起束在两旁。
窗户外虽然瞧不见太阳，但也能看得出来，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雪已经停了。
床的另一边也已经没了人。
纪韫从床上坐起，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并没有锁链，只有一张纸条。
纪韫拿起，纸条上说她今天有早课，就先走了，早餐给他留在厨房里。
厨房……
纪韫的视线转移到了床边的轮椅上。
良久，他拉过轮椅，撑起身子将自己挪动到了轮椅上。
一直到离开卧室，来到客厅，纪韫才控制着轮椅停了下来。
客厅里的窗帘也大开着，明亮的光线，也让布置冰冷的室内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真正的“家”的样子。
纪韫的轮椅就停在客厅和卧室走廊的交界处。
左边手，是不断散发出浓郁米香的餐厅跟厨房。
而右手边，不到十米的距离，就是玄关跟大门。
纪韫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半晌，他控制着轮椅，缓缓进了厨房。
是粥吗……纪韫有些疑惑那股浓郁的米香究竟是什么。
……
手机显示的监控画面里，青年的身影进入厨房消失。
屋外，靠在门边死死攥着手机的少年，也一点一点，沿着墙壁缓缓坐在了地上。
良久良久，她捂着自己发热的脸颊无声笑了起来。
爱她的人，就算不用锁链锁住，也不会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