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先探出两只脚，然后身子一边往外滑一边往下蹲，倒也可以避免被监控拍到，不过刚刚就说了，两辆车之间的空隙很窄，只能容人侧身通过，肚子大点的可能都过不去，绝对蹲不下去的。”
说着，他又忍不住锤了锤自己脑袋：“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这个问题其实非常明显……”
于辰抿抿嘴，沉默了几秒后，说：“怪不了你，全支队上下，包括反反复复看监控的图侦的同事，都没想到这点。”
“问题不在于田奕航的手法太高明，而在于……踏马的谁会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谎称孩子走丢了？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袁友冲摇头，说：“只能确定一点，撒谎的根本目的，无非是隐瞒某种真相。换句话说，那熊孩子身上发生的事儿，可能比走失更加严重……”
于辰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接着便将车重新发动，说：“行了，咱们这就去医院，找田奕航好好问一问吧。”
“嗯。”
……
晚十点二十分，警车再次开到市一院，这次于辰学精了，将车停在距离住院部最近的停车坪，随后便直奔神外病区。
许是病人需要休息的缘故，整个神外病区的灯基本上都熄了，就医生办公室以及护士站还透着点光，此外便只有楼道上的安全出口指示标牌的灯依旧亮着。
两人先到护士站跟护士打了声招呼，接着就直奔闻晶的病房。
站在门外，于辰先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头瞅了几眼。
病房里的灯也熄了，伤者病患貌似都已经睡下，陪护的亲属也都搭起了小折叠床，躺着玩手机——田奕航便是其中之一。
轻轻推开门，于辰蹑手蹑脚的走进病房。田奕航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于辰后，不由愣了愣。
见此，于辰也不走了，只是对他打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乖乖起身，穿鞋，将手机放进裤兜里。
出了病房，他便压着声音说：“警官，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两人都听得出来，他已经在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了。而且，看他通红的双眼，肿胀的眼袋及邋遢的胡茬子，也看得出来，他从昨天起到现在，整整三十多个小时，估摸着就没怎么休息，已是疲惫不堪。
袁友冲却半点不给面子，下巴一扬，淡淡的说：“还是去老地方谈吧？”
田奕航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似乎已大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点头说：“行，不过，麻烦等一下，我丈母娘去上厕所了，等她回来我和她说一声先。”
于辰看了袁友冲一眼，见他没表示，便点头说：“可以，那我们就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便被田奕航打断：“不用等了，她过来了……妈，这边！”
最后三个字，他是对自己丈母娘说的，还招了招手。
于辰回头，就看见个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过来，田奕航刚忙走上去，搀扶着她，同时说：“妈，这两位是保险公司的，过来了解下晶晶的病情，好走理赔程序，我和他们说说，您先在里头休息着啊。”
一面说，他一面不停的向于辰使眼色。
于辰心中轻叹口气，点点头，但没说话。当然，这也就够了，毕竟这会儿他和袁友冲都没穿警服，虽然穿的也不是西装。
不等老太太发问，田奕航又接着说：“妈，我估摸着可能要点时间，如果爸跟阿兆来了我还没回来，您就直接跟他们换吧，回家里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
“好，你也是，别累着啊。”老太太对田奕航的态度还不错，或许是因为女人比较感性，且他一整天忙来忙去的样子，和对闻晶的态度都被她看在了眼里，所以不像老爷子那般黑这张脸。
扶着老太太进病房，田奕航又出来了。他一言不发，自顾自的走着，等进了楼梯间，他才又掏出烟点上，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你还是这个态度。”袁友冲淡淡的说：“你对咱能找回你的孩子，果然是一点希望都不报啊。”
“你什么意思？”田奕航回过身：“孩子找到了？”
“当然没找到，也不可能找到。”袁友冲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咱们两次来医院找你，你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哪怕一丁点儿的期待都没有。”
田奕航嘴一张，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袁友冲便抢白道：“你的儿子，田君泉，他根本就没有去北站，他就算失踪，也不是在北站失踪的。说吧，为什么要报假警？”
“什……什么？”田奕航瞳孔扩大一圈，结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报假警？我……”
“还要狡辩？”袁友冲也从口袋中摸出烟来，点上。
“监控，我重新过了一遍，你儿子根本没下车——别用监控盲点这种话来搪塞，确实，你将车停的与邻车很近，但盲点的范围依旧比你想象中的少，这种可能，已经被咱们直接排除了。”
“而且，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儿。你的孩子，田君泉，很熊，比你想象中还要调皮、自私。但就这么个人，却在两个月之前忽然转了性……”
“我想，你是用暴力压服他的吧？揍他了？还是，这熊孩子离家出走后，因为钱不够自己灰溜溜回来，或被你揪回来，让你狠狠打了一顿？除此之外，我想不通要如何让他扭转性子，哪怕只是表象。”
“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孩子这么容易成熟、成长，变得懂事，教育也不会成为让多数家长头疼非常的事儿了。”
“行为主义心理学华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给他一帮健康的婴儿，并在他设定的特殊环境中养育他们，他可以担保，将他们培育成他选定的任意行业的专家。”
“这事儿，你听说过吧？嗯，没听说过也没关系，我接着说——之后发生的事儿非常讽刺，他自己的孩子，用自身证明了他的宣言纯属扯淡，他俩都患上了极其严重的抑郁症，其中一个还自杀了。”
“虽说华生有他本身的局限性，但也足以说明，想要以自己的意志操控孩子，是件多么困难，多么扯淡的事儿。”
“所以……我不认为，工作忙碌的你，能有除了暴力之外的其他方法，让你的孩子骤然转性，哪怕只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