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看着保长远去的背影,这才从怀中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旁边的本乡。
“本乡君,来一根?”
“多谢。”本乡点头接过。
贺远自己也叼上一根,两人默契的走到旁边一棵大槐树下,远离了众人。
“啪嗒。”
火柴划亮,贺远凑上去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这才低声道:“说吧,有情况?”
“嗯。”本乡重重的点了点头,神情中满是凝重与不安,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贺远却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了然道:“我看你带来的这队人,脚步沉稳,眼神狠戾,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这不是你特高课的人,是宪兵队的精锐吧?安藤那个老狐狸安排的?”
本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没想到贺远竟能一眼看穿。
惊愕过后,他只能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而且……安藤还给我下了一道密令。”
“他让我……在今天下乡的村庄里,随便挑选一个,进行……屠村。”
“理由呢?”贺远挑了挑眉。
“没有说。”本乡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焦急与苦涩。
“力会长,这该如何是好?我们若是不动手,安藤必定会对我等更加猜疑!”
本乡的内心,此刻更是无奈到了极点。
自己从未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这肮脏事若是做了,他今后还有何面目面对这些老百姓?
可若是不做,安藤的试探必然会接踵而至,到时候只怕会暴露得更快!
“看来,他果然还是不放心我们啊。”
贺远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半分慌张,反而挑眉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我正好……有个好安排。”
“什么安排?”本乡错愕追问。
但就在这时,那名去而复返的保长,已经带着一大群村民,战战兢兢的从村口走了过来。
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上百人,却死寂得听不到半点声音。
所有人都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裳,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与恐惧,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
贺远不再理会本乡,只是对他摆了摆手。
“等到黄家村,我再说与你听。”
说完,他便掐灭了烟头,迈步走到了村民面前。
清了清嗓子,贺远用那抑扬顿挫的官腔朗声道:“各位乡亲,不要害怕!我们是新民会的人,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大家!”
“如今,皇军正在我们北平城外清剿八路军土匪,就是为了保护大家伙的生命财产安全!”
“为了支援皇军,也为了我们自己能早日过上安生日子,还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现在,都去保长那里登记,看看各家能捐献多少粮食。”
一番话说完,村民们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神情,无人应答。
半小时后,保长才颤抖着双手,将一本破旧的册子递到了贺远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
“长官……您看,不是我们大家伙不尽心。”
“实在是……今年的收成太差,而且半年前,皇军已经来征过一次军粮了,家家户户……都真的拿不出什么东西了啊。”
贺远接过册子翻了翻,只见上面记录的,果然每家每户都只是几斤,十几斤的棒子面。
贺远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将册子合上。
“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皇军是通情达理的。”
很快,各家各户那点少得可怜的粮食便被送了过来,装了小半个卡车。
贺远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启程,下一站,去黄家村!”
……
半小时后,车队扬起的尘土在西集镇黄家村的村口缓缓落下。
与小王庄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这里早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个穿着崭新绸缎马褂,面色红润的半大老头,正带着一群村民在村口翘首以盼。
看到贺远的车停下,他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热情拱手作揖。
“哎呦!力会长!您可算是来了!”
“小老儿黄秋实,是这黄家村村长,在此恭候多时了!”
贺远从车上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笑着问道:“哦?黄村长知道我要来?”
“那是自然!”
黄秋实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解释道:“商会的刘老板,那是我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
“昨天他托人给我捎来信了,说会长您要亲自下乡为皇军募捐。”
“我黄家村作为远近闻名的模范村,这种为皇军效力的好事,那是万万不能落于人后的!”
“这不,粮食我们早就备好了,还特意请了镇上的戏班子,准备了精彩的戏法表演,也好慰问一下辛苦下乡的各位官爷!”
“好好好!黄村长深明大义,觉悟很高嘛!”
贺远满意地大笑起来,随即转身对刚刚下车的本乡奏三郎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乡君,既然黄村长如此盛情,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戏法,休息片刻?”
本乡奏三郎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些兴高采烈的村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
“快!去!把给皇军准备的粮食,都给官爷们搬到车上去!”
黄秋实见状,立刻对着身后的村民大声吆喝起来。
随即,他又亲自在前引路,将贺远和本乡等人,一路引到了村子中央早已搭好的戏台前。
台上的戏班子已经准备就绪,看到众人落座,立刻敲锣打鼓,开始表演起来。
贺远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凑到黄秋实耳边低声道:“黄村长,借一步说话,带我去趟茅房。”
黄秋实立刻会意,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本乡奏三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只是对着周围的宪兵沉声道:“都先在这里好好看着,搜查的事,等会儿再说。”
……
来到村后一处僻静的柴房,贺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警惕的左右看了眼,沉声说道:“老黄,情况如何了?”
黄秋实脸上的谄媚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肃然。
他从怀里掏出个旱烟袋,吧嗒点上深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