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勤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对着贺远道:“实不相瞒,我们有一位中央骑兵科同期的同窗兄弟,前些日子在上海,不幸被汪伪七十六号的人给抓了。”
“我们想请贺先生你出马,去帮忙协调一下。”
一旁的刘振华也立刻附和道:“贺先生,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们兄弟几个必有重谢!”
说完话,三人便满脸期待而又紧张的注视起了贺远,似乎是生怕听见一个不字。
而贺远在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和七十六号有关么?那这事可就稍微有点难办了啊……”
“三位不如先和我说下具体信息吧,这样也免得我应下却又做不到,白费了各位的一片为友热诚。”
听到贺远这么说,三人脸上的紧绷稍微放松了几分。
刘振华点了点头,从换下来的军服外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贺先生,请看。这是七十六号送来的勒索信,以及他们掺进去的一张照片。”
贺远接过,拆开信封。
照片里,是一间略显昏暗的洋式客厅。
一个身形清瘦,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藤椅上,他面带病容,眼神中却透着隐忍与警惕。
旁边桌上压着的则是上个月三号的申报。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七十六号的惯用手法,表明人如今就在他们手上。
而信纸上,毛笔小楷写得极其客气,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勒索意味: “张兄近日在沪偶感微恙,不便远行,我等代为照料。然沪上物价昂贵,若蒙解囊相援三百万海关大洋,张兄自可无虞。”
说人在外地生了病,在赌场欠了债等等,这都是绑票勒索的常规说辞了。
贺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三人。
“这位张先生……我若没猜错的话,可是京里四公子之一的那位?”
“正是。”王克勤连连点头,语气里带着尊敬。
“他离开行伍后,就做起了收藏和唱戏的行当,交友广阔,人品清高。”
“您未必知道,他这些年为党国寻回了不少险些流落海外的国宝字画……这种人,值得救。”
贺远则是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既如此,三位为何不去找国府直接出面?”
“想必以你们的关系,要通到哪一位高层,都不是难事吧?”
王克勤苦笑着摇了摇头:“贺先生,你也知道如今的局势。”
“陪都现在战与和吵得不可开交,这种节骨眼上,上面谁都不愿背上与汪伪暗通的骂名,更别提沾上七十六号了。”
“这对所有人都是烫手山芋。我们三个……真没别的路了。”
贺远听着轻轻点了点烟灰,一脸无奈道:“可这三百万……你们让我上哪儿找去?”
“就算我愿意去上海帮忙,也得有门路,有下手的筹码才成。”
刘振华急忙补充道:“数目是可以商量的,因为就在潘夫人回信后,七十六号又来话,说古董字画也成!”
“只是……他们开的单子,全是罕见到连博物院都未必有的孤品!”
“像平复帖和游春图……潘夫人上次被允许去探望,张兄当面跟她说,命可以不要,可这些国宝绝不能落进小鬼子手里!”
而听着这些的贺远,内心当中早已深深的点下了头。
果然如自己前世所知的一样,这位张先生是个真正的国士。
他半生守着平复帖这传承有序的华夏第一墨迹,宁卖豪宅,忍困穷而不肯出让日本人,最终又将自己一生收藏无偿献予国家……
这种人,怎么能死在七十六号?就是受一点苦都是不能接受的!
救,是一定要救。
但在此之前,这事……自己还得利用一下。
贺远将信封放在池边,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忙,我愿意帮。”
三人闻言同时一喜,压抑许久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不过……”
贺远忽然话锋一转,神情又带上了一丝为难。
“各位老兄想必也知道,我眼下的处境不算好。”
“辞呈递了,军统局这边还卡着没批,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
“贸然动身,是要背一身口水,甚至惹祸上身的。”
贺远的态度很是淡然,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想让我出手,可以。但这把火,得有人替我解决。
贺远的话音落下,刘振华三人脸上的为难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狂喜。
“贺先生,您这话说得!”
王克勤激动地一拍大腿道:“若是只为帮您办妥辞职一事,不牵扯到那战和之争,那根本算不上麻烦!”
“没错!”李定国也连连点头,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就算是代局长卡着不批,我们兄弟几个,也自有门路让他签字放行!”
“那,我就在家静候三位老哥的好消息了。”
贺远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端起酒杯遥遥一敬。
三人立刻会意,知道此事已定,随后便纷纷起身,识趣的抱拳告辞。
“贺先生放心,我等一定尽快办妥!”
说罢,三人便再不耽搁,快步离去。
然而,他们前脚刚走不久,贺远正舒展着身子,准备起身离开这温热的汤池。
一道丽影,却急匆匆的从入口处闯了进来。
正是贺红鸾。
贺远见状眉头微微一挑,立刻又将身子沉回了水中,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惊疑。
“姑姑,您这火急火燎的是做什么?”
“远儿!”
贺红鸾几步走到温泉池边,也顾不得仪态,直接就蹲了下来。
那张一向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
“出大事了!城外咱们家的粮食公司,刚才被人给抢了!”
“库房里的粮食被搬空了大半,经理李忠也不见了!”
贺远闻言,心中暗自一笑。
还行,张虎他们动作还挺利索。
但表面上,贺远却是猛的坐直了身子溅起一片水花,脸上满是震惊。
“姑姑,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在重庆地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