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明枪暗箭，各种掣肘打压，甚至可能直接一纸调令把你调离前线，将二十六军拆散吞并！你信不信？”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拿下了杭州湾，上面要如何奖赏？又要分出多少资源给你这边？你觉得那些人真的会愿意吗！”
贺远的话，如同冰水般泼在孙连仲的心头，让他瞬间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后背不禁冒起一层冷汗。
他不是傻子，官场上的那些门道，他浸淫多年，岂能不明白？
贺远所说的情况绝非信口胡说，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残酷现实！
杭州湾是很有战略价值，但那是在纸上面的战略价值。
这毕竟是一个三面受敌的地方，直接能带来的收益微乎其微，反倒是风险极大。
到时候上面如果不管，那来自各方面的指责和攻讦绝对少不了。可如果要保住这个地方，那就得再投入至少一个军，甚至两个军才行！
战略上现在可是往西南收缩的，这时候却要他们往浙东进军……
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还真是给上面弄了一个大麻烦啊！
“所以……”
见到孙连仲的开悟表情，贺远继续沉声说道：“这份报告，必须写成败仗！要写我们损兵折将，要写我们弹尽粮绝，要写我们侥幸才守住了杭州湾一隅，亟需休整补充！”
“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上面的疑虑，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不足为惧，才能让我们有喘息的机会，真正守住这片来之不易的战果！”
贺远看着孙连仲，语气郑重：“孙司令，具体的报告措辞，你自己斟酌。我也会立刻和军统局代老板通电话，向他解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争取他的支持。”
孙连仲沉默了良久，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好！贺处长！我相信你！”
说罢，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了帐篷，亲自去撰写那份关乎生死的败仗报告。
目送着孙连仲离开，贺远这才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熟练地拨通了军统局总部的加密线路。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威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喂？是贺远吗？”
“是我。”
贺远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贯的恭敬。
“局座，近来身体可还好？”
电话那头的代力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得很。倒是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他的语气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可是把那几个纵队的忠义救国军精锐都交给你调遣了，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报告局座，当然是好消息了，而且还是天大的好消息！”
贺远立刻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兴奋和邀功意味。
“此次作战行动大获成功！不仅成功牵制了日军主力，还意外缴获了日军囤积的大量战略物资！”
“卑职已经代表咱们军统，从中分走了一部分战利品，约莫有两船的粮食和一整船的其他各类物资！卑职正在安排人手，尽快将这些物资通过水路运回重庆，充实局里的仓库！”
“哦？！”
代力听到“两船粮食”和“一船物资”这样惊人的数量，语气中顿时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喜！
“哈哈哈！好，好啊！贺远，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让我失望！”
他显然是默认了贺远已经攻下了嘉兴，语气中充满了赞赏。
“能打进嘉兴城，缴获如此之多，真是让人意外！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等东西运回来，我亲自给你请功……”
但惊喜过后，代力却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疑惑地问道：“等等……你说用船运回来？为什么是船？从嘉兴到重庆，走陆路转运不是更稳妥安全一些吗？”
“呵呵，局座请听我解释。”贺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那是因为我们这次其实并没有拿下嘉兴城。”
“我们拿下的是……杭州湾！整个乍浦军港和沿岸要地，现在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物资也是从乍浦港缴获的，从这里走兰江水系转运回重庆，路途虽然远些，但也算安全便捷。”
“什么？！”
代力闻言，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杭州湾？你说你们拿下了杭州湾？！”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远！你……你可是在跟我开玩笑？就凭孙连仲那支杂牌军？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日军重兵把守的杭州湾？！”
“报告局座，卑职绝无半句虚言。”
贺远的声音沉稳而肯定：“我现在，就是站在乍浦军港的码头上，给您打的这通电话。”
这话一出，霎时间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代力显然是被这个惊天消息彻底震懵了，半晌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那威严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冰冷的质问。
“贺远……你可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吗？”
“如此重大的战略变故，你……你竟然都没有想办法加以阻拦？！”
“呵呵……”
贺远闻言，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局座，卑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但您也知道，卑职此次南下，主要负责的是纠察肃反之事，对于前线具体的军事指挥，按照规定，是无权干涉的。”
“孙司令决心已下，卑职……也没办法阻止啊。”
“哦？是吗？”代力的声音再次挑起，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贺远，你现在都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了吗？”
“哎呀，局座息怒！息怒！”
对于代力的这番愤怒，贺远立刻卑微了起来，只是声音当中仍旧是那般的笑呵呵，似乎并未真的感到恐惧。
“您先别生气，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您先听我慢慢跟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