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几个凑在一处听着李佑“神机妙算”,顿时大为兴奋,仿佛已经见到无数钱帛运入自家库房,将来在封国的日子也如当下一般锦衣玉食、奢靡享受。
李慎好奇道:“可咱们总不能挨家登门去要钱吧?”
虽然钱帛是好东西,但脸皮还是得要一点。
堂堂亲王登门要钱,脸面都丢尽了……
李佑胸有成竹:“吾等太宗之子、尊崇无比,焉能去做那等下作之事?诸位弟弟放心,只要你们赞同,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将钱帛送来,无需咱们舍去面皮登门讨要。”
李慎大喜:“若当真如此,小弟对五哥感激不尽!”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示感谢,神情喜悦。
李恽比较谨慎,问道:“五哥有何锦囊妙计?”
李佑洋洋得意:“倒也不难,只需在市井之间宣扬一下晋阳‘知书达礼、兄弟情深’,将舆论搅起来,你觉得那些姐夫、妹夫们是否还坐得住?”
弟弟们都是聪慧之人,马上明白了李佑此举之用意,纷纷赞赏、感叹,一大堆恭维阿谀之词奉上。
陛下登基以来素来主张“仁和”,对内、对外始终以“宽厚”示人,连雉奴那样谋逆之人不仅不予追究甚至准许出海封邦建国,更别说宗室那些参与“昭陵大案”之人也都一一对惩罚予以减缓,最近更是接连展示“宽容仁爱”……
陛下以“仁爱”为施政纲领,天下自当效仿之。
反之,若是连宗室、姊妹都不能相互“仁爱”,岂不是告诉世人陛下所谓的“仁爱”不过是一腔情愿、贻笑大方?
而兄弟、姊妹如何展示“仁爱”?
那自然便是效仿晋阳公主,对即将出海就藩、封邦建国的亲王弟弟们赠予钱帛,让世人皆知皇家之团结、友爱……
李恽性格谨慎,迟疑道:“如此操弄舆论乃是大忌,万一陛下动怒,如何是好?”
李佑一摆手,不以为然道:“若咱们继续居住长安城,这等忌讳自然是万万不能犯的。可咱们马上就要出海就藩了,这一别大抵终生再无相见之日,陛下即便不满又怎会当真动怒呢?”
既然陛下自己玩什么“宽容仁爱”,那么又岂能因为弟弟们的小心思而自相矛盾、大动干戈呢?
李恽领悟了李佑言中之意,冲其挑起一根大拇指,表示佩服。
李佑大笑两声,旋即收敛笑容,对几个弟弟肃然说道:“虽然陛下不会因此怪罪,但朝堂上那些个御史言官可说不准,整日里盯着咱们这些亲王吹毛求疵,发起弹劾也说不定……所以定要兄弟齐心,即便有事也要口风一致,万万不能被其各个击破,只要咱们抱团一处任谁也奈何不得咱们,法不责众嘛!”
“五哥放心,这是为了大家牟利的大好事,谁敢心口不一、反叛背刺,我就闯入他的府邸,大嘴巴打掉他的牙!”
李愔将胸脯拍得砰砰响,目露凶光的威胁一圈。
几个小弟战战兢兢,这位老六性子桀骜粗犷,一贯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说得出那就一定做得到,连太宗皇帝当年都气得大骂其“禽兽”……
“吾等定然以两位兄长马首是瞻!”
“哈哈,咱们兄弟一并从姐夫们口袋里掏几个钱,快哉!”
李佑喜动颜色。
之所以将弟弟们一并拉着,就是为了防备有可能引发的反噬,现在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谁还能将这些即将出海就藩的亲王一并给惩处了?
陛下也不会允许啊。
*****
很快,晋阳公主尽起库房、大半家资赠予晋王之事迅速在长安城内传扬开来,市井之间对于晋阳公主此等“义举”赞不绝口,尤其是其中的兄妹感情更加脍炙人口。
都说“天家无亲情”,可当下晋阳公主与晋王之间的深情厚谊,岂不正与陛下倡导之“仁爱”不谋而合?
一时间,晋阳公主“贤良淑德”之名声响彻长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暂停求亲之人家,此番再度蠢蠢欲动。
血统尊贵、聪慧伶俐、兼且贤良淑德,这是何等出类拔萃、耀眼夺目之贵女?
若能娶回家中,定能护佑家门、提振家风。
只是房二那混账不当人子,居然意欲将晋阳公主强行霸占……
与此同时,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被提了出来:太宗皇帝那么多的闺女,为何至此亲王出海就藩之际却唯有晋阳公主一人赠予钱帛,为兄长以壮行色?
……
御书房内,李承乾眉头紧皱,喝着茶水听着李君羡的禀报,听到如今市井之间皆是对一众公主、驸马之指责、控诉甚至是嘲讽,放下茶杯,问道:“这股流言从何而起?”
身为一个历经波折终于坐上皇帝、登基之后又两次三番遭遇兵变的皇帝,自身威望不足、根基浅薄,尤其注意舆论,现在听李君羡详细回禀马上便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若无人从中操纵,即便有这方面的言语也绝无可能如此之快的席卷整个长安。
李君羡迟疑一下,道:“应当是从齐王府而起,但末将并未追溯源头。”
一个亲王试图掌控舆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天大罪过,无论这股舆论的指向是公主、驸马还是其他什么。
这已经突破了身为人臣的底线,更遑论还是身份敏感的亲王……
一旦追溯源头,就意味着将所有事情摆上台面,再想撤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既不能、也不敢主动去做,除非陛下明言下令。
不过在他看来,陛下大抵不会去追究齐王的责任……
果然,李承乾蹙眉想了一会儿,许是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眉头舒展开来,哼了一声,骂道:“脑袋里那么一点儿聪明伶俐全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没出息!”
李君羡充耳不闻,请示道:“现在这股舆论已经传播得越来越快,逐渐由市井之间侵袭至朝堂之上,若不控制很快就将席卷整个长安城,‘百骑司’是否要出手?”
李承乾略作沉吟,摇头道:“随他去吧,不必阻止。但要严格监控,一旦被心怀叵测之辈加以利用扭转其本意,或者愈演愈烈超出其应有之范围,要能够马上遏止。”
“喏,末将明白。”
“嗯,去盯着点吧,虽然不必阻止,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看着李君羡大步走出御书房,李承乾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轻哼一声。
事实上,他心里也有所不满。
若无晋阳公主“赠金”之举措,他这股不满也就藏在心里了,不愿主动提及,装糊涂也就罢了。
可现在有晋阳公主珠玉在前,其余姊妹却各个继续装聋作哑,他这份不满便越来越浓。
都是同父所出、血肉相连,兄弟们即将出海就藩、封邦建国,为何却连半点表示都没有?
真就不在意这份手足情分?
兄弟们出了海很难再回来,便将所有亲情一刀两断、一了百了,自今以后形同陌路?
……
户部侍郎高履行面色阴沉的回到府中,坐在堂中喝着茶生闷气。
东阳公主一身宫装、容貌俏美,由后堂走出,见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奇问道:“郎君这是生气了?莫不是在部堂与人置气?”
高履行狠狠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怒声道:“置气是真,倒非是与部堂同僚,而是你家兄弟!”
东阳公主面色转冷,轻哼一声,道:“却不知我家哪位兄弟得罪了高驸马?我这便回宫请陛下予以严惩,保全驸马颜面!”
夫妻之间感情素来不错,她也对自家郎君极为爱慕,不说夫唱妇随却也从不摆出公主架子,给予尊重。
但这些并不是高履行可以不守尊卑的资本。
高履行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连忙道歉,而后抱怨道:“如今朝堂上下舆论纷纭,都在职责我们这些公主、驸马未能‘相互友爱’,粗鄙吝啬一毛不拔……是我们一毛不拔吗?是拔不起啊!那么多亲王前前后后一并出海就藩,若是挨个都‘友爱’一番,非得搬空了钱库不可!晋阳公主到时大方、友爱了,但何以只对晋王‘友爱’,不对其余兄弟友爱?说到底即便是晋阳公主也友爱不过来啊!”
毕竟是亲王,无论平素是否来往频繁、感情亲近,若要赠礼必然一视同仁,亲王身份尊贵,既然赠礼就不能过于轻薄,可若是每一位都赠予一份厚礼,谁家能受得了?
不过日子了?
所以一众公主、驸马也就埋起头来装糊涂……
东阳公主也恼了,不满道:“咱们是否赠礼,关那些闲散之人何事?管闲事管到咱们头上来了!”
高履行叹口气,道:“你以为这些舆论是凭空而来?所谓无风不起浪,我听说这些都是齐王私下里搞出来的,他不好意思登门要钱便鼓捣这么一出,让咱们迫于舆论之压力乖乖把钱送上门去。”
“啊?这人怎地这样无耻!”
东阳公主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真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他家里好生骂一骂他!还要钱?我给他两个耳光!”
“唉唉唉,殿下息怒!”
高履行赶紧将暴怒的东阳公主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