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时间是刚刚日出的时候，天空还未完全褪去带着些许星星的深蓝色，但总体正顺着时间的方向在往更淡的蔚蓝色转变。
剔透的黎明很快越过了海平面，悬停在了众人的头顶，大片被阳光盖住的星光接连消失，仅剩几颗格外明亮的特例还在明暗不定地挣扎着，如同某些难言之物的注视，隐晦且难以捉摸。
由于白炼的强烈反对，四人没有再回渔屋中，而是就这么坐在了沙滩之上，这算是一切事情平复下来后，几个人第一次在如此正常的环境里彼此交谈。
第一个开口的是白炼，他眼含深意地看向景页，轻声道：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对吧？”
景页则以同样的眼神看向了他，点了点头轻声道：
“是的，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包含我们来潮州城之前，以及来潮州城之后的答案。”
一旁的王芸跟约翰神父同样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等待景页给出的答案。
景页用手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发丝，一并将脑内的思绪整理好，同时将至今为止所有的信息全部梳理了一遍，得到了一个不完整，但足以惊世骇俗的真相。
他开口了，表情因思绪翻涌而被定格，但声音却非常清晰。
“潮州城的事情，我们一开始猜的并没有错，就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潮州城与鲛人之间互相为了各自的目的达成了协议，任何潮州城内部便诞生了许多人与鲛人之间的混血，而这一情况在维持了许多年后因为某个意外中断了，而黑巫教则是充当了一个牵线人的角色，在几十年前重新将两者连接在了一起，这些都是我们已知的。”
其他人闻言点头，这些信息基本上在洞窟之中就已经推测得七七八八了。
随后景页继续道：
“主要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几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背后隐藏着足以牵扯所有人乃至整个大唐生灵的真相，就比如说，为什么鲛人要这么做？”
这时候王芸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是已经在洞窟里讨论过了吗？它们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侵占人类的城市，只是各种条件限制才让它们的这件事显得格外迟缓，但这并不代表它们的目的会有什么改变。”
景页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没有去过那里，没有见过石碑的话，或许我也会这么认为，但在我见过那石碑上的内容之后，我便明白这群鲛人的目的才不是这么单纯地想要跟人争夺陆地上的空间。”
说到这，景页记忆中开始涌现出一些充斥着冰冷海水与鳞片巨人的碎片，悬而未决的认知不断在碎片之间破裂重组，合成一个又一个可能的猜测。
模糊不清的景象纷乱地穿插在了景页的脑海里，但构建起来的信息却是明确的，有着大致方向的。
基于这些，景页再次开口道：
“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完整地复述出来，也没办法跟你们解释清楚，但是相信我，如果鲛人真的想的话，它们的领袖早就可以轻易地毁灭所有城池了。”
“领袖？谁？”白炼皱眉道。
景页沉默了一会，随后才说出了名字。
“大衮。”
白炼闻言本想向他询问这个“大衮”是什么人的，但被景页自己抢了先，只见他主动开口道：
“不要问我它是什么，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我对于它的了解仅仅是在那个世界里打过一个照面，但我的脑子为了保护我把这段记忆打碎了，很多细节上的东西我根本回忆不起来。”
白炼只好又把嘴巴闭上了。
片刻沉默后，另一旁的王芸开口道：
“既然这样的话，大衮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比起这些没有任何头绪的问题，能不能解释一下白炼身上的情况？”
在场四人中，她是最在乎每个人的身体状况的，眼下除了最为异常的景页，白炼身上似乎也出现了部分不属于她认知里的变化，就比如说自己在他还未醒的时候，通过把脉察觉到了他的体温变得极低，就连心跳也变得极其缓慢。
再加上白炼精神上的异常，以及梦中大声呼喊的可怖内容，还有醒来后的变化，她几乎能确定白炼身上出现了某种未知的改变，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些许猜想，但还是想通过景页来验证一下。
不知为何，自己似乎下意识地就认定景页清楚这一切。
然而景页在听到王芸的问题后，他消瘦的两颊轻微鼓起，伴随着喉结滚动，从中发出了一声轻微吞咽声，这个动作表明他此刻的内心正在剧烈地挣扎着。
但究竟在挣扎着什么呢？
景页看着白炼，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在注视着曾经的自己。
你当然知道白炼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就是曾经的你，还未被赶走的你，而他现在也即将面临这个问题了。
问题是无解的，答案是肯定的，但结局是未知的。
于是……
“白炼的情况比较复杂，首先你们得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身体里都蕴含着一定程度上的鲛人血脉。”
“什么？！”“怎么可能？！”
其他三人在听到景页的话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脸上的表情也各自变得阴晴不定，特别是白炼，他似乎早已有了一些预感，此刻预感落实，这让他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景页没有给三人太多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很快又补充道：
“其实这么说不太准确，真正来说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我们与鲛人是一个源头，只是后面因为某些事情而分成了两支，还记得我们在水司坊上面听到的内容吗？那个鲛人后裔说我们的祖先曾经和它们的祖先生活在一起，这句话很可能不是编的。”
王芸闻言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景页的目光陷入回忆，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满是黑泥的地方，在峡谷中，苍白的方尖碑反射着白色的月光，苍凉且沉默。
“因为我在那座石碑上看到了我们与鲛人共同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