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截止到过年把信息交上去呢，好多都在外面，又等着你们，又把时间延迟到今年三月。”
“国家好噻，这是国家好，政策好。”
男同志点头：“好好活嘛，没得事到处走了耍，只要身体好，吃得好走得动，没得事你就到处走了耍，把身体锻炼着，我看你这个还有的活，身体好得很。”
老张：“没得啷个病就好，没得啷个病就好谈，一旦生病的话......”
忠信把资料都核对了，老张又签了字，另还有两份资料，老张又把笔放下来：“......几个都离得远，就只有这个近点，这个在石塘，其他一哈在外地的，一哈都走得远。生活定在那边了呢，逢年过节......逢年过节转来一趟。”
男同志点点头：“都是楞个，我屋里几姊妹也是啷个，那你更好噻，走远点去耍，在老房子那山沟沟里蹲一辈子，出来了正好耍。这个蹲半年，耍伤了那个蹲半年，高兴哪里耍就在哪里耍，哪里好耍就在哪里耍，啷个不安逸嘛，恁大岁数又没得人喊你去带孙儿外孙，我们退休了还要给子女带孙儿带外孙儿欸。搞的，娃儿拖大了还要拖娃儿的娃儿。”
女同志将他望一眼：“喊你老婆去没喊你去，你去带孙儿？红苕丝儿。”
男同志：“嘿——他晓得我不会噻，那更好，我一个人更安逸更撇脱。”
老张在这说笑里道：“耍噶哪里不安逸，只要是耍哪里都安逸，远处也是耍近处也是耍......要安逸还是个人的狗屋安逸，没得哪里比个人的狗窝更安逸......”
签了字，还有张表要填，忠信代笔，老张在边上望着，不时将身边两个同志望两眼，填完了递过去：“麻烦你再帮我核对哈儿，有哪里不对的。”
女同志扫了两眼：“你的基本信息，没得啷个要核对的，你本人都在这里还有啷个错误嘛。”
老张期期艾艾的应着，算放下心了。
按了手印，又站着说会儿话，出门来，外头还是先前的景象，到处空无一人，院子里已然有荒草丛生的模样。隔壁就是水务站的办公室，忠信问他要不要去那边转一转，这提议被老张摇头拒绝了。
屋里起了老厚的灰，先两晚在石塘睡了，这天晚上在潘达店里吃了饭，两弟兄开车送转来，一起搞搞卫生。
生了灰还是小事，许多家电都罢工了，忠旭虽说叫忠信没事多到屋里去看看，夜里晚了就在三江住，但老张去上海后这房子他也一次没来过。
“冰箱不能拔太久。”潘达把家里都检查一遍：“也耗不了几度电，你这样把电拔了反而坏的更快。她这冰箱本来也用了好多年了，该退休买个新的了。”
“电视是没得网，你到上海去就把这个号码停了没用呢，宽带网线是跟这个绑的，要重新去营业厅搞哈。”忠信在屋里转了一圈，到处是灰，去年夏天的电风扇还是阳台上，不止灰，里头的扇片上还裹了一层烟叶一样漆黑的油：“看哈哪些是坏的，一哈弄出去甩了。”
老张现在穿的是忠承在上海给他买的新衣裳，舍不得脱，又哪儿都是灰，便光背着手站着，听两弟兄安排。
潘达：“你就是今晚上睡噶，晚上到我那边去睡，衣裳你带着，明朝喊潘迅跟信欢来跟你打扫，先把灰弄了来。”
老张摇头：“这里啷个不可以睡啊，灰怕啷个，不洗澡也要得，早上在石塘洗了澡的呢，烧点水洗个脸洗个脚算了。”
三个男人都在客厅的灯光下站着，忠信：“你那温水瓶烧水壶恁几个月都没用了里面水垢都不晓得好厚。”
潘达：“喊你走我那里去睡呢。”
“......”老张抱着忠承给他买的保温杯，里头是早上在潘达店里冲泡的茶叶。
忠信：“不去就等哈儿给你买两瓶矿泉水上来。”
老张将他望着：“你等哈儿还要转去吗？”
忠信：“转去。你走我那里去住不哇。”
忠信那里也差不多，甚至更糟，他虽然每天晚上回石塘去住，但经过的地方只有从门到床到洗手间那一段路，其他的，跟这屋子差不多，再一个亲父子，这两天跟着他睡一张床，不如他一个人睡这灰堆里。
“将就睡哈。”老张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来，手里依旧抱着他的保温杯，电视柜上的电视什么图像也没有，但下面的显示灯亮着，没有网，开一阵，又自动黑屏了。
老张走时中秋，天气还热着，过去一个夏天的汗铺盖没洗，又关着门窗经过一个秋冬，现在开春，整个房间都弥漫一股带着烟味汗味，和近乎尿骚味的绵潮，潘达道：“时间长了。”
随手扔进了洗衣机里。
潘寓这个五一结婚，尽管还有一两个月，陈德芳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黎书慧不在，现在没人来跟老张讨论文洁是否怀孕这个趣事了。
他夜里睡不着，早上睁开眼，有片刻不知道身在何处，逐渐才清醒过来，楼下说话的声儿都是本地方言，返潮的天花板和床尾褪色的木头衣柜，窗户和铺盖，门外面的饭厅，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忠信在电话里问起来了没有，早上吃啷个，一哈儿买来。
昨晚搭在铺盖上的衣裳不知何时翻滚到黎书慧平时睡的那一侧去，黎书慧的枕头还在，屋里静悄悄的，混着外面热闹的说话声汽车声，像她出门买菜去了。
窗外是个好晴天，阳春三月，天气越来越晴朗，老张又在铺盖里绵半天才起来，回到家，他又把从前的衣裳都从衣柜里翻出来，棉毛衫棉毛裤，中山装，长袖，单褂子。穿到上海去的几身都叫忠旭忠承扔了，现在带回来的是两套忠承买的新的，和忠旭去年年底买的几套。
到处都充斥一股霉气，外面日头大，屋里却阴冷，老张把衣裳穿罢，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他走到阳台，又回饭厅来在昨天带回来的袋子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