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能家的情况他比小医生清楚，张能姥姥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张能爸爸上拖老，下拖小，还要供张能上学，能维持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张叔叔去世了，张能年纪太小，婆孙俩都是无行为能力人，估计是要被送去福利院了。
说起来，张能那小孩儿其实还挺聪明的，在向日葵幼儿园每次考试基本都是前三名，计然的前身要不是有林灵釉逼着，还真不一定能每次都考过他。
想起这个，计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参加升学考试，那个时候张叔叔好像已经疯了，要是幼儿园里的老师不负责，他可能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两人走到张能家院门口的时候，他们家院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
门没关，院子里很安静，除了两只大白鹅卧在围墙上，看不到任何其它生物的身影，更不用说人影了。
小哥敲了敲院门，没人应。
堂屋的门也没关，计然歪着头往堂屋看了眼，看到里面有微弱的烛光，一具棺材摆在堂屋中央，没看到张能和他姥姥的身影。
小哥小声地道：“还进去吗？”
他不认识张能一家，跟计然聊的那些话都是听闲话听来的，现在主人好像不在家，他只能问问计然的意见。
计然想了想，也不好在人家的停灵之地喧哗，喊张能是不行了，只能进去看看。
张能家虽然很穷，但房子却是两层的小楼，听张能说他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家里蛮有钱的，后来张能出生后，姥姥病发，母亲去世，家里就开始一落千丈。
张能这孩子很懂事，有一次跟计然的前身说，自己可能是个扫把星。
计然的前身当然也没有安慰他，毕竟在他心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算是同病相怜，只不过计然有小姨，他现在只剩一个老年痴呆的姥姥，相对更惨一些。
计然和小哥走进院子，先是在堂屋看了一眼，确实没发现婆孙俩的身影。
两人又去其它房间敲了敲门，二楼也上去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人影。
“会不会在后院？”小哥道。
虽然也不知道，但来都来了，只能去看看。
结果两人刚刚准备下楼，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老人站在楼梯口，冲着两人傻笑。
计然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哥也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楚了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计然对老人打招呼道：“张姥姥，我是计然，来找张能，他在家吗？”
张姥姥不说话，就是看着两人傻笑。
计然其实也就是试试，记忆里的张姥姥基本已经不能跟人交流了，根本就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在两人准备下去的时候，计然下了两步台阶，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老人的眼神，目光的方向……好像看的不是自己？
“能，能能……”
老人忽然开始呢喃，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一地。
计然悚然一惊，扭头一看，只见二楼顶的天花板边檐，一个脑袋正在上面挂着。
不是张能还有谁？
计然的心跳差点都停了，要不是看到那张脸上的眼珠子还在动，他差点就以为这家伙脑袋被人砍下来挂在檐上了。
“计然？”
计然长吸了一口气，无语道：“你在上面干什么？”
这家伙正趴在二楼楼顶探头往下看。
小哥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是被张能的行为所吓的，见这孩子爬到楼顶上去了，以为他要做傻事，连忙道：“张能，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我……”
“大哥你谁啊？”
小哥噎了一下，正准备继续劝，计然拉了拉他的衣服，阻止了他继续说话，对张能道：“你小心点，能不能下来说话？我仰着脖子很累的。”
张能哦了一声，道：“等着。”
说完就把脑袋收了回去。
没一会儿旁边的楼梯间就传来了脚步声，张能搭拉着拖鞋从上面走了下来。
这么久不见，张能看起来比计然记忆中的样子要瘦了些，两只眼睛都成了熊猫眼，身上的衣服是一套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计然同款小熊睡衣。
除此之外，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元宝，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他走下楼梯后，没有先跟计然说话，而是趴在栏杆上对一楼楼梯口的老人道：“姥姥，外面鬼来了，快躲起来。”
“鬼？鬼鬼鬼，鬼来啦！来索命啦，快跑啊……”
老人闻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疯疯癫癫地呼喊着，转身便跌跌撞撞地跑了。
小哥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见状忍不住教训张能道：“臭小子，你吓你姥姥做什么？她都这样了，很好玩吗？你……”
计然没办法，又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张姥姥离开房间就乱跑，走丢过好几次，这样吓一次可以管很久，张能也不想的。”
小哥怔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能不理他，看着计然道：“你来我家干什么？是来给我爸爸送行的吗？”
计然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你爸爸去世了，是来找你借竹子的，不过，我能给张叔叔上炷香吗？”
张能点点头，一个人往下走，等计然两人跟上来后，他忽然扭头看着身后的两人，似乎有点高兴，道：“你们是第一个来的。”
计然看着那双幼稚中带着成熟的眼神，心里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只是觉得鼻子有点酸。
小哥沉默了一下，道：“你们家的亲戚呢？”
张能走下楼梯，道：“大伯说他现在在外地出差，大伯母要带小弟，所以都来不了。
三姑说她最近腿病犯了，一打雷就疼得厉害，入秋了更是走不了路，所以也来不了。
小姑，小姑没接电话，我今晚再给她打打。”
嘭。
一声沉闷的拳砸在楼梯间的墙上。
张能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身影消失在一楼楼梯口拐角。
计然叹了口气，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小哥，走出楼梯口，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