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绣花鞋，做工精致用料都是极品。
很明显，在做这双绣花鞋时，其主人是付出了极大的精力。
显然它并非一双日常穿用的鞋子，而是用作于婚嫁。姜闻还记得燕宫璃说过，这双鞋子上有着浓厚的妖气。
“妖气？”姜闻摸着鞋子思考。
不知为何，他有种抚摸女子肌肤的感觉，这叫他甚是意外。
这鞋子有些诡异，姜闻暗想。
他手指揉着自己的眉心，那里有一道细微的金色裂痕。
神色郑重，姜闻对着这双鞋轻声叱道：“天眼，开！”
眉心金色的裂痕微微张开，好似一只睡不醒的眼睛眯开一道缝隙。
似有金光从中无限延展，便是屋子内都明亮许多。
姜闻用第三只眼看向这双绣花鞋，陌生的记忆如涌潮般席卷而来。
据说女子天生属阴，若是将其细养在阴位的闺房之中，就便能得到一位白嫩欲滴的佳人。
再若用上等补品，每日勤洗女子身体。让其穿着最好布料的衣衫，平日饮水都是山泉甘露。这样豢养出来的女子，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纵使是禁色的圣僧，也吃不住这等绝艳的美人。
‘她’本以为自己便是如此幸运的姑娘。
自幼被双亲卖入这钱家之中，那老爷却是个和善之人。怜她孤苦，便当做大小姐养着。住的是风景最好的别院，吃的是最上等的精食。连带洗澡用的都是各种补品熬制的药水。
琴棋书画，皆有老师教授。平日无烦心之事，只需悠哉享乐。
‘她’被养的出彩，只是初露人前就叫所有人为之惊艳。
钱家府中的二公子看中了‘她’，欲将‘她’纳为宠妾，可钱老爷不许。
钱大公子对‘她’每日茶饭不思，总是想方设法的与‘她’相见，只是这事终究会暴露出去。有一天丫鬟慌忙跑来，告诉‘她’，钱二公子杀了钱大公子。
‘她’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公子哥笑嘻嘻的走到‘她’跟前，抚摸着‘她’的脸说你是我的了。
“畜孽！你做了什么！”钱老爷大怒，他看到这兄弟阋墙之景，神色悲痛。
“此事都因为你而起，也就由你而结束吧。”钱老爷神色冷淡的看着‘她’。而‘她’则是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灯绒毯，欢歌笑舞。钱老爷又要纳妾。纳的是他豢养在后院中十数年的养女，据说是一位绝艳的女子。
‘她’穿着嫁衣，披戴凤冠。泪流满面的坐上了花轿。虽只是妾，却有着妻的排场。
‘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她’将成为钱老爷的第十六房小妾，呆在后院中直至终老。‘她’也如此想，只是为了还清自己的罪孽。
但当‘她’步入婚房之中时，看到的却是钱老爷阴毒的神色。
“我养你这么久！还死了个儿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钱老爷说着，身边走来两名壮汉。
‘她’惊恐万分的看着那副场面，随之便是无尽的折磨。
锁链，刨皮刀。女子的惨叫，以及安静的钱家大院。
许久之后钱老爷拿着一双绣花鞋，面含笑容的点点头。他朝着一位绣娘温和的说道：“多谢，这鞋子刚好够脚，我那新人肯定喜欢。”
“还是老爷的面料好，我就没有见过如此精细的面料。”绣娘羡慕的说道。
“那是自然，细养了十几年呢。”钱老爷似笑非笑的说着。
记忆支离破碎，姜闻收回法眼。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停留在钱老爷脸上，是他看着绣花鞋时欣喜的模样。
“……”姜闻沉默，他再看着这双绣花鞋有种惊悚感。
人之所恶，世人皆知，可叹有些事情却总能超出人们接受的范围。
无论是现世还是这大乾，皆是如此。
“当时一定很疼吧。”姜闻抚摸绣花鞋，然后看向外面的大树。
刚才从法眼之中，他窥到了关于钱家老宅的一些线索。
那颗百丈高的大树，正是钱老爷引进来的。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燕宫璃的声音传来。她懒散的从床上坐起，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亦如一只懒猫，朝着姜闻散漫的问道。
“我在看人间的恶孽。”姜闻平静的说道。“有时候，人与鬼怪相比，或许显得更为残忍。”
“鬼怪不过二念，食人害人。而有的人则不然，为名，为利，为权。只为心中贪欲，皆可想着千般法子害人。”
“那又如何，你管得了吗？”燕宫璃撑着下巴问道。
“我管不了。”姜闻摇摇头，他看向苍穹。“我管不了啊，世人七情六欲，纵使佛祖都难度。何况佛祖亦有私心。”
“你这话叫那佛门弟子听到，定与你不死不休。”燕宫璃笑道。
“说实话罢了。”姜闻轻叹。
他低头望着手中的绣花鞋，捏起一道火符朝起砸去。
顿时火光溅射，燃起熊熊大火。
姜闻拿出道袍，戴好头冠。盘坐于火堆前咏诵着往生经。
他口出道文，闭目庄肃。好似神人降世，超度疾苦众生。
直至许久之后，那双绣花鞋方才燃尽。姜闻睁眼看去，就见一青衫女子面带笑容，朝他深深行礼。
她张嘴说着什么，眼中似有泪光流下。
“去吧，去吧。来世莫在受这些苦。”姜闻朝她挥手，女子魂魄便化作青烟消散。
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过，绣花鞋燃尽的灰尘蓬勃而起，最后消散于烟雨中。
“你就这样将这双绣花鞋毁去了？”燕宫璃好奇的问道。
“留着有何用。”姜闻说。
“这可是用至阴女子最私密薄弱的皮毛制成的鞋，能够让你求娶阴神缘妖，足以庇护你子子孙孙的福缘。”燕宫璃惋惜道，只是她脸上却是笑容嫣嫣。她趴在床上摇晃着双腿，双眼看向姜闻。
“用这等法子来换取自己世代的荣华富贵，我便是绝子绝孙也不会愿意的。”姜闻冷声道。“何况如此有损阴德之事，钱老爷也不怕遭到反噬。”
“看来你也看出了点什么。”燕宫璃有些意外。
“我当然看出了什么，钱老爷既然想要荣华富贵，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姜闻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