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尘双膝砸在青石板上,骨裂的剧痛如烈火燎原般窜遍全身,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息,即便是面对师尊紫月峰主发怒时,也远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骇人。
“前、前辈……饶命!”
赵尘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求饶声,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是……是赵尘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求前辈……高抬贵手!”
“前辈?”
陈默静静立于月光下,衣袂无风自动,淡漠道:“呵~我可不是什么前辈,你不是让李思查了吗?我只是秦家堡的一个赘婿……”
陈默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不!您绝不是!”
赵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色白得吓人,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发颤:“小小的秦家堡,怎、怎么会有您这样的存在?前辈……话说前辈您是……”
他此刻才恍然惊觉,对方不仅实力恐怖到无法理解,甚至连李思私下调查,自己拿到玉佩威胁之事都一清二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所有的算计和行动,从一开始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自己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还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命门!
殊不知是踏入了圈套之中。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心念微动间,那笼罩在赵尘身上的恐怖威压,便直接撤去。
而威压的骤然消失,使得赵尘猛地松了一大口气,胸腔剧烈起伏。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青草香的空气,浑身被冷汗湿透,整个人狼狈不堪。
劫后余生庆幸和陈默带给他的恐惧,交织在一块,几乎让他虚脱。
“世间之事,并非事事都需赶尽杀绝。”
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告诉赵尘他的身份,继续说道:“你该庆幸,今日遇上的是我,而不是某些脾性暴戾之辈。否则,此刻你已是一具尸体,甚至是形神俱灭……”
赵尘闻言,身体又是一颤,连忙挣扎着重新跪好,不停地磕头道:“是是是!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赵尘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利令智昏!我再也不敢了!请前辈恕罪!”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正感到了悔恨与后怕。
这份实力……比落月峰主紫月师叔,怕是都要强上不少。
而后陈默目光扫过他紧攥在手中的那枚玉佩,微微抬手。
赵尘只觉得掌心一空,那枚温润剔透的玉佩,已然脱手飞出,轻飘飘地落入了陈默手中。
“此物,我拿回了。”
陈默看着玉佩上那个小小的“默”字,指尖轻轻拂过,看向赵尘:“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赵尘把头磕得砰砰响,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赔笑道:“这本就是前辈之物!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陈默收起玉佩,挥了挥手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不会告知紫月峰主,你……好自为之,去吧。”
赵尘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喜。
他本以为就算不死,也必受严惩,甚至可能被废去修为逐出圣地。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自己,甚至还承诺不将此事告知峰主?
这……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和羞愧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这个一向心高气傲、自私自利的圣地天骄,眼眶都微微有些发酸发红。
“前辈……前辈宽宏大量!赵尘、赵尘感激不尽!此恩……赵尘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他声音哽咽,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然而,他刚才被吓得腿软筋酥,加上膝盖骨裂的剧痛,一时竟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再次摔倒,很是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陈默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赵尘身体猛地一僵,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唰”地一下再次变得惨白如纸。
他以为陈默改变了主意,要收回成命,声音颤抖道:“前……前辈……还……您还有何吩咐?”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陈默的目光落在他腰间,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神情,指了指下面,语气依旧平淡地提醒道:“你裤子掉了。”
“啊?”
赵尘一愣,巨大的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得一怔,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只见自己的锦云纹裤腰带不知何时竟然完全松开了,绸裤腰滑落,露出了里面一截……大红牡丹图案的底裤。
在清冷月光下格外刺眼……
“轰……”
一股羞耻感猛地冲上赵尘的头顶,他的脸瞬间涨得如同猪肝一般。
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比他刚才直面死亡恐惧还要让他无地自容,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提起裤子,手抖得几乎系不上腰带,胡乱打了个死结。
甚至连告别礼都忘了行,头也不敢回,更不敢再看陈默一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小院。
随后顾不上伤势,化作一道歪歪扭扭,忽高忽低的流光,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速度比他来的时候快了何止一倍?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晚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噗……哈哈哈!”
伴随着孙悟空的失笑声响起,他一个筋斗翻了出来,落在陈默身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哈哈,真是笑死俺老孙了!红牡丹,还是大红的!啧啧啧,这紫微圣地的所谓天骄……品味真是独特啊!”
“话说,师父,俺老孙还没看够好戏呢!你刚才就该将他扒光了,挂到那什么巨神峰的大殿上去!看他还敢不敢动歪心思!”
陈默无奈地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笑得毫无形象的猴子:“略施惩戒就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可,我们毕竟是客居于此,还要拿下陨仙墟残图,不宜结仇过甚。”
孙悟空撇撇嘴,不置可否……
陈默随后转身负手,向屋内走去,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有问道擂,莫要误了时辰。”
“得嘞!睡觉睡觉!但愿别再有不长眼的来扰人清梦!”
孙悟空也不再纠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重新蹿回房梁。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酒坛子,很快又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小院再次恢复了宁静,月光如水,温柔洒落,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与此同时,紫微圣地,百炼峰。
此峰乃是圣地弟子平日自由交流,切磋道法,甚至进行一些小规模交易坊市的地方。
峰顶开阔处设有数十座擂台,终日灵光闪烁,呼喝不断。
而到了夜间,虽然比白日稍显安静,但不少洞府和开阔地依旧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炼丹的、炼器的、交流心得的、甚至私下交易换取所需资源的,依旧颇为热闹。
而在峰腰一处较为偏僻的洞府之中。
此刻正是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十几名穿着各峰服饰的弟子,围着一张简陋的石桌,个个面色潮红,眼神亢奋或焦灼,死死盯着石桌中央一个不断飞速旋转的黑色骰盅。
那骰盅显然是一件低阶法器,能隔绝神识探查,确保公平。
“大!大!大!老天爷,圣祖祖宗!这回一定是大!”
一个瘦高弟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瞪得溜圆。
“放你娘的屁!连开三把大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这把肯定是小!我压小!全压!”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弟子显然输上了头,将面前一堆灵石哗啦一下全推到了“小”的区域。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手慢无!后悔别怨!”
负责坐庄的一个矮胖弟子,眯着一双小眼睛,嘿嘿笑着,脸上肥肉颤颤,猛地将骰盅扣在石桌上。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矮胖弟子故意吊人胃口,缓缓揭开盅盖……
四、五、六,十五点,大!
“哈哈哈!赢了!又赢了!道祖保佑!”瘦高弟子欢呼雀跃,几乎要跳起来。
“哎呦喂!他娘的!怎么又是大!老子这个月的供奉灵石都快输光了!见鬼了!”
那膀大腰圆的弟子猛地一拍石桌,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背过气去。
顿时,欢呼声与懊恼的咒骂声,灵石碰撞的哗啦声,以及赢家得意的大笑声汇成一片,洞府内气氛高涨不止。
人群中,李思双眼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那三个刺眼的红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拍着大腿,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操!又输了?他娘的今天这手气真是邪了门了!出门没看黄历吗?”
他面前原本堆着的一小堆下品灵石早已输得精光,连刚从赵尘那里得来的、还没来得及焐热的赏赐也填进去大半。
他狐疑的目光,在坐庄的矮胖弟子的脸上和那黑色的骰盅上来回扫视,怀疑对方是不是耍了某种高明的诈。
可凭他这点微末修为和眼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觉得那骰子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矮胖弟子似乎察觉到他怀疑的目光,笑嘻嘻地看向他,话语带着怂恿:“李师兄,手气不佳啊?还玩不?运气这东西,玄之又玄,说不定下一把就时来运转,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呢?刚才王师弟不就一把翻身了?”
他指了指旁边那个赢钱的瘦高个弟子。
李思脸色变幻不定,贪婪和不甘在心口燃烧。
但残存的理智和空空如也的灵石袋让他咬了咬牙,恨恨地一甩袖子,嘴硬道:“不玩了不玩了!今日运势不佳,不宜久战!改日!改日必让你连本带利吐出来!”
说罢,他挤出人群,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朝着洞府外走去。
此刻他心里还在滴血,不断咒骂着该死的运气,还有那该死的骰子。
以及那个抠门吝啬,只用十几块中品灵石就想让自己卖命的赵尘。
说好的两千灵石,最后居然连零头都不到,真该死啊!
就在他刚走出洞府,沿着下山蜿蜒的石径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前面那位,可是巨神峰的李思师弟……”
李思脚步一顿,心头那点因为输光灵石而燃起的邪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警惕地转过身,打量着来人。
只见对方身着紫微山主峰弟子的服饰,一身紫绶云纹袍,做工精良,比他自己这身巨神峰的弟子服气派不少。
来人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你是?”
李思皱了皱眉,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主峰的弟子,平时和他们这些各峰弟子,尤其是他这种边缘弟子,往来并不多。
甚至有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那青年笑容可掬,快走几步上前,很是熟络地拱手道:“在下钱大富,目前在圣子韩力师兄座下做些跑腿传话的微末差事。”
“久仰李师弟有‘消息灵通’之名,今日特来寻你。”
他话到嘴边,似乎硬生生把“赌仙”之类的浑号给咽了回去,换了个更体面的说法。
“圣子韩力的人?”
李思心中猛地一惊,态度立刻收敛了不少,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板,也拱手回礼:“原来是钱师兄,失敬失敬。不知钱师兄深夜在此,寻我何事?”
他小心地问道,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了。
圣子那可是圣地年轻一代的领袖,地位尊崇,将来有望接管圣地大统的存在。
他的人突然找上自己,绝对是有什么事!
钱大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
山风吹过,石径两旁的古木枝叶婆娑,远处其他洞府的喧嚣隐隐传来,近处却无人经过。
他脸上笑容不变,很是自然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就这么自然塞到了李思手里。
动作流畅,仿佛就只是轻轻地握了下手……
李思下意识地一掂量,手感沉甸异常,略一感应,里面至少是上百块品质纯净的上品灵石!
他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为之屏住!
刚才输光家底的郁闷和咒骂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心跳砰砰加速,血液都似乎热了几分。
他的脸上顿时堆起了极其热情和谄媚的笑容,语气也热络了许多:“钱师兄您这是……太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需要小弟效劳的,尽管开口!只要我李思能办到的,绝无二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
钱大富见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但脸上笑容却更盛了几分,仿佛很满意他的态度:“李师弟果然是爽快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师弟帮忙打听一个人的情报。对于师弟来说,想必是举手之劳。”
“打听人?好说好说!”
李思一听是这个,心里顿时松了半口气,拍胸脯拍得更响了,“在这紫微圣地,别的不敢说,打听消息、疏通关系这方面,我李思还是有些门路和朋友的!”
“不知钱师兄想打听谁?是哪位长老新收的弟子?还是哪位师姐的……”
钱大富身体微微前倾,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认真道:“落月峰,暗香师妹的那位道侣陈默……圣子师兄对他很是好奇,想知道他的具体来历、师承何处、真实修为深浅、有何特殊背景或依仗……”
“特别是,他与暗香师妹是如何相识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特意补充了最后一点,点明了圣子关心的核心。
“陈默?!”
李思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眼睛下意识地一瞪,嘴巴微张,心中暗道:“怎么又是他?”。
赵尘刚让自己查完,这边圣子也紧跟着盯上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就是秦家堡赘婿吗?
居然能同时惊动圣地里的两位顶尖天骄?
实在太奇怪了!
要说喜欢暗香师妹,赵尘倒是说的过去,但是圣子是决然不会,毕竟两个人地位相差悬殊……
圣子的如意道侣是圣女。
钱大富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思神色的细微变化,便追问道:“怎么?李师弟认识此人?或者……已经掌握了关于他的某些消息?”
他目光灼灼,带着审视的意味。
李思念头飞快地转动,心里瞬间打起了小算盘,权衡利弊起来……
他当然有消息,而且还是刚卖给赵尘的独家消息。
他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我懂我懂”的讪笑,轻轻地搓着手,压低声音道:“钱师兄,您真是找对人了!实不相瞒,这个人……最近确实挺惹眼的。关于他的消息嘛,师弟这里……倒是隐约从特殊渠道听到一些风声,但真伪难辨,需要交叉验证,而且来源嘛……嘿嘿,您懂的,需要打点,上下打点……”
钱大富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心中暗骂一声贪得无厌的赌鬼。
但脸上还是笑着,仿佛早有准备,又很是自然地从袖中摸出另一个稍小一些,但同样鼓囊的灵石袋递过去,正色道:“理解理解!自然不能让师弟白忙活。”
“这辛苦费,打点费,自然不会少了你的。若是消息最终准确有用,能让圣子师兄满意,那边另有重赏!圣子师兄的慷慨,你是知道的。”
李思接过第二个灵石袋,入手沉甸,略一感应,又是几十块上品灵石!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热情道:“好说!好说!钱师兄如此爽快仗义,小弟我也不能不给力!”
“这样,您给我点时间,我这就去把几个渠道的消息汇总核实,去伪存真,保证给您,给圣子师兄,整理一份详实可靠、条理清晰的情报!”
钱大富点点头,问道:“需要多久?”
他需要给圣子一个明确的时间。
李思眼珠一转,伸出三根手指,在钱大富面前晃了晃,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三天?”
钱大富微微皱眉,觉得这个效率有点慢,圣子可能等不及。
李思摇摇头,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和自信:“哪用三天!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月上中天之时,我亲自去主峰紫微山,到您指定的地方,向师兄您汇报!怎么样?这效率,够意思吧?”
他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只要把汇报给赵尘师兄的那套说辞再好好加工润色一下,添油加醋,说得更惊心动魄,更真实可信些就好了。
反正真真假假,谁又能去未央皇朝那个穷乡僻壤核实?
“好!”
钱大富闻言,眉头舒展,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李师弟果然名不虚传!那就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我在紫微山听雨轩等你!届时自有弟子引你进去。”
“一言为定!钱师兄放心!”李思拍着胸脯保证。
钱大富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向着主峰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山峦之中。
“发达了!”
李思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怀里两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感受着那充沛的灵气和冰凉坚硬的触感,心里乐开了花。
刚才输光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今夜月色格外迷人,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嘿嘿,赵尘啊赵尘,跟你那点抠抠搜搜的赏赐比起来,圣子这边才是真土豪啊!随便打听个人就这么多灵石!爽!太爽了!”
他美滋滋地想着,仿佛看到了一条源源不断的灵石矿脉在向他招手。
他揣好灵石,心情激荡,也忘了离开圣地需要报备的事,转身就朝着百炼峰那间熟悉的赌坊洞府飞去。
他心里盘算着,反正时间还早,才三个时辰!足够再去玩几把大的了!
刚才手气那么背,现在有了圣子给的灵石,说不定能时来运转,把本捞回来,还能大赚一笔!
然后再去整理情报,时间绰绰有余!
……
三个时辰,转眼即过。
百炼峰那间烟雾缭绕,喧嚣震天的赌坊洞府内。
李思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以及对面庄家那依旧笑眯眯,仿佛永远不会变的脸。
他刚刚从钱大富那里得来的两袋上品灵石,加上自己最后藏着以防万一的一点本钱,在这三个时辰里,如同扔进了无底洞,又输得干干净净!
一个子儿都没剩下!
“他娘的……真的是邪门了!”
他低声咒骂着,双目发红,声音嘶哑,带着绝望和不甘。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什么霉运诅咒了,怎么押怎么错,仿佛那骰子专门跟他作对。
最后他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踉跄着走出洞府,冰冷的夜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脑子清醒了些,这才猛地想起和钱大富的约定!
“糟了!”
他惊呼一声,抬头看天,月亮已将至中天!
时辰到了!
他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心疼输光的灵石了。
得罪了赵尘或许还好说,要是放了圣子鸽子的鸽子,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念及于此,他打了个更大的寒颤,
他连忙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和绝望,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袍,擦了把脸,努力在脸上挤出镇定和自信的表情。
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然后,他咬咬牙,体内灵力疯狂运转,也顾不得圣地之内禁止胡乱飞遁的规矩了,化作一道略显仓促的歪斜流光,朝着高耸入云,被星辉笼罩的主峰紫微山的方向飞去。
……
紫微山,听雨轩。
这是一处位于山腰僻静处的雅致轩阁,临着一条从山顶流下的潺潺溪水,夜深人静时,能清晰听到叮咚水声,故得此名。
此刻轩外有薄雾流转,显然是布置了简单的隔音禁制。
钱大富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灵茶,见到李思准时到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李师弟果然守时,请坐!如何?消息可曾核实清楚了?”
他看似随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李思的脸,注意到了他眼中未褪的血丝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慌张。
虽然为人不靠谱,但……办事还是很认真的嘛!
李思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飞行后的喘息,依言坐下。
脸上努力挤出‘我很专业可靠’的表情,拱手道:“让钱师兄久等了!幸不辱命,关于那陈默的底细,小弟我动用了一切人脉渠道,多方打探,反复核实,终于弄清楚了!”
“哦?快细细说来!”
钱大富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重视。
李思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将他从“特殊渠道”得来的,经过他再次加工和添油加醋的情报,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娓娓道来:
“回师兄,据小弟动用了安插在未央皇朝多年的一条重要暗线,冒死传回的消息,并结合圣地内部一些零星记载交叉验证,现已查明……这陈默,绝非什么大宗门子弟,也非隐世老怪的传人。”
“其真实来历,乃是未央皇朝极西边境,黑岩域境内秦家堡的的上门女婿,也就是赘婿……”
“那黑岩域灵气稀薄,鸟不拉屎……”
“赘婿?”
钱大富一愣,这个开头就让他十分意外,甚至有些荒谬感。
一个赘婿,能引得暗香师妹倾心?
能让紫月峰主另眼相看?
“千真万确!”
李思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认真道:“此子据说出身极为寒微,父母早亡,来历不明,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或是凭着一张巧嘴,竟被那秦家堡家主看中,招为了女婿,娶了那秦家堡的大小姐秦雨柔。
“至于修为嘛……”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略带鄙夷的笑容,“据我那暗线多方观察试探,其灵力波动微弱,大概就在三境中期左右,撑死了三境后期,平平无奇,并无甚出彩之处。”
“而且在秦家堡,也多是处理些世俗产业,并不怎么参与修炼之事。”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钱大富的神色。
见对方听得认真,眉头微蹙,便继续添油加醋,往更不堪的方向引导:“师承更是模糊不清,疑似早年不知从哪个山洞里捡了些残缺不全的野路子传承,不成体系,驳杂不堪。”
“至于背景……除了倚仗秦家堡那点微末势力,再无其他靠山。哦,对了,他在未央皇朝隔壁的天风皇朝的皇都,似乎还经营着一家小商行,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规模不大,利润微薄,不足为虑。”
“此人最值得注意的,便是其道侣,名为秦雨柔,正是那秦家堡的大小姐。”
“据说此女有几分姿色,在当地算是个天才。陈默对此女极为看重,视若珍宝,几乎言听计从,这或许是他的一个致命弱点……”
李思将他所知道的,所能猜测到的关于陈默的背景和弱点,尽可能详细地。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仿佛陈默就是个全靠女人。运气好到爆棚的软饭男。
钱大富听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问道:“消息可靠吗?”
“一个三境中期的赘婿,毫无根基,如何能得紫月峰主青眼?又如何能让眼高于顶的暗香师妹倾心?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他提出了最关键的疑点所在。
“可靠,师弟以人头担保,而且……我办事,师兄难道不放心?”
李思感觉自己被人瞧不起了。
虽然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黑衣人……就是这么汇报给他的。
大概率不会有假?
钱大富将信将疑,但看李思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细节丰富,加之圣子催得急,急需一个“答案”去回复,便也不再深究。
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明显更加鼓囊,灵气四溢的灵石袋,推到李思面前:“有劳李师弟奔波打探了!这是剩下的酬劳。此事……”
“师兄放心!规矩我懂!出了这个门,今日你我没见过,我从没打听过任何人!”
李思一把接过灵石袋,指尖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脸上的笑容无比真挚热切,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地保证道:“我李思,可是天底下最守口如瓶的人!”
“很好!”
钱大富点点头,站起身,看着李思道:“那我便即刻去向圣子师兄回禀,师弟还请自便。”
他需要尽快将这份“重要情报”送上去。
说完,钱大富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紫微山缭绕的云雾与夜色之中。
李思独自留在听雨轩,紧紧攥着怀中三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感受着那惊人的财富,脸上笑开了花。
刚才输光最后一枚灵石时的绝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嘿嘿,赵尘啊赵尘,跟你那点抠搜的赏赐比起来,圣子这边才是真土豪啊!随便编……呃,打听个人就这么多灵石!爽!太爽了!”
他忍不住低声欢呼,得意洋洋。
他美滋滋地将灵石袋仔细揣入内袍,确保不会掉出来,心里又开始活络起来。
有了这笔巨款,是再去赌坊搏一把,把之前输的全都赢回来?还是去找相好的师妹喝点花酒,好好炫耀一番?
或者……干脆下山去最大的城池中挥霍几天?
然而很快……贪婪和侥幸再次占据上风。
他舔了舔嘴唇,最终决定再去赌一把!
就一把!
赢了就走的那种!
李思确信,刚才自己输了那么多,也该轮到他时来运转了!
他怀着对‘回本’的憧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听雨轩。再次朝着百炼峰那间让他又爱又恨的赌坊飞去。
浑然不觉自己散布的虚假情报,正将引发怎样的波澜……
……
此刻。
紫微山巅,圣子洞府中。
韩力依旧盘坐于寒玉台上,周身星辉流转,气息比之前更加深邃内敛,仿佛与头顶的星空融为一体。
那星辉在他体表形成一道道玄奥的符文,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钱大富恭敬地垂手站在下方,连大气都不敢喘,将刚从李思那里得来的,关于陈默的详尽情报,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甚至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语气渲染,禀报了上去。
他从陈默的赘婿身份说起,再到野路子传承,倚仗女人,经营小商行等一切情报,事无巨细的告诉给了圣子韩力。
“……综上所述,那陈默,实则只是一个来自边陲小地、走了狗屎运的三境赘婿,机缘巧合得了些微末传承,实则毫无深厚背景底蕴!”
“此消息来源经李思反复确认,动用的是多年暗线,应当极为可靠。”
钱大富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对陈默毫不掩饰的轻蔑。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星辉流淌的微弱嗡鸣声响起。
良久。
寒玉台上的韩力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紫芒流转,仿佛有星河在其中幻灭。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颇为意外的错愕。
随即这错愕迅速转化为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巨大的失望。
他轻轻嗤笑一声,声音在空旷而恢弘的洞府内回荡,带着几分嘲讽:“本以为是条过江猛龙,隐藏至深,方能闹出偌大动静,能让眼高于顶的紫月师叔破例,能让暗香那般清冷的性子都动了心……却原来……”
他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无聊且拙劣的笑话,语气充满了荒谬感:“……却原来,只是个不知用了何种龌龊手段,侥幸攀上高枝的蝼蚁赘婿?”
“三境中期?毫无底蕴?呵呵……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他甚至觉得因为这么一个人而浪费心神,特意派人去调查,简直有些掉价。
“如此不堪之人,也配染指暗香的至阴灵体?也配与我紫微圣地扯上关系?简直是玷污圣地清誉!亵渎至阴灵体的神圣!”
韩力的声音逐渐变冷,带着一丝愠怒,感觉自己心中某种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而玷污者竟是这样一只蝼蚁。
真的该死!
钱大富连忙躬身附和,语气愤慨:“圣子师兄所言极是!此子定然是巧言令色,花言巧语,蒙骗了不知世情的暗香师妹和一时不察的紫月峰主!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韩力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查清了底细,不过是一无根浮萍,便无需再顾忌什么。明日落月峰问道擂,本圣子便亲自走上一遭。”
他缓缓从寒玉台上站起身。
周身环绕的星辉随之剧烈涌动,仿佛臣子迎接君王起身,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威压自然流露。
寒玉台下方的钱大富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头去,心中充满了敬畏。
“正好借此机会,让圣地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圣地天骄!什么才是配得上至阴灵体的存在!”
韩力声音朗朗,再次强调这一点,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傲然:“也让某些被虚妄表象或巧言所蒙蔽双眼的人清醒清醒……”
“蝼蚁,终究是蝼蚁,即便侥幸爬得再高,也只配被踩在脚下,碾碎成泥!”
钱大富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兴奋与狂热的崇拜之色。
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圣子大展神威的场景,高声奉承道:“圣子师兄亲自出手,定然能横扫一切,扬我紫微圣威!”
“那陈默怕是连师兄一丝气息都承受不住,便要原形毕露,跪地求饶!”
韩力闻言,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显然对于钱大富的马屁……很是受用。
他负手而立,微微昂首,眺望着洞府穹顶那片由他意志引动的无垠星空,嘴角勾起一抹傲然冰冷的弧度。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明日,便让这场不知所谓的闹剧,彻底结束吧!至阴灵体,唯有真正的天骄,方配拥有!”
洞府内,星辉大盛,璀璨夺目,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愈发高大威严,仿佛星空之主,执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