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两难
三日后。
含元殿廷议。
姜显主持。向众人道：“今日有两个议题，供大家议一议。”
“首先第一个，众朝臣弹劾甄家不法事，牵连甚广，且太妃尸骨未寒，未免不尽人情，请诸位议个法子。”
刑部侍郎余始道：“臣以为人心浮躁，也颇难权衡，还是一之以法为妥，以法度裁量之，再加之以皇恩，或可。”
许铎道：“臣亦有耳闻，牵连甚重，且太上皇有心回护，若因此事伤天子之至孝，岂不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天子孝顺不孝顺不知道，但他不会否认。
戴天麟道：“近日，朝臣访忠顺王府之事，还未给出一个合适的说法，臣以为，此事之重要，在甄家事之前。”
高芹道：“在说甄家的事，戴大人不要转移话题，其实事情也简单，诸臣何以要拜访忠顺王，非有篡逆之心，不过欲借王爷与陛下亲，搭个话罢了。”
贾雨村道：“要搭什么话，高大人一定知道了，何不与陛下明言？”
“羞于与汝等人为伍。”
贾雨村一笑置之。
左绍青道：“保龄侯的公子招供，甄家出钱，请侯府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至于何谓关键时候，臣不便直言，已具陈于奏章。”
说着呈上奏章，上写着，这个关键时候，便是君王失德、群情激奋之时。
乾德帝呵呵笑了几声，令人如沐春风，道：“妙极，妙极。”
忽的又勃然大怒，道：“朕自以为计天下而忘身，殚精竭虑，何谓失德？”
场面罕见地沉默了，其中有默认的，还有想拍马屁，但细想又觉得说了好像心虚一样，也不说话。
乾德帝见这一幕，心下陡然转冷。
赵百川瞥见了乾德帝身上萦绕的冷气，心下一凛，莫非皇帝动了杀心，刚欲说话，却被乾德帝的声音压住了。
“这事且放下，先不议了，议下一件事吧。”
姜显道：“第二件事，各地报了三四处兵灾，都在这二三日间送到内阁。”
“通辽伯，这事儿和你关系不小。”
贾珣忙从瞌睡中醒来，聚精会神看着姜显。
姜显接着道：“东北寇乱，贼寇绕过了沈阳防线，袭扰后方，有守将投降，以为内应，如今东北守将困守沈阳，正在向京师求援。”
贾珣道：“当初既然撤了魏无极的职，又将忠靖侯调回来，人心不齐，固然难守。”
兵部侍郎徐才道：“当初通辽伯怎么不提，却现在来翻旧账？”
“当初诸位大人也没问过我，我怎么说？”
姜显道：“是非曲直，不必现在论，待我讲完，一并给个方案吧。”
见众人皆回班无话，姜显道：“通辽伯领路桥建设处置使，在河间、真定一带修建的山河铁路第一横线，引发了大规模的动乱，已经建成的铁道数段被毁，就连恭烈亲王也在民乱中受了伤。”
姜显提起刘泽，也将刘泽没有回京祭拜的事摆了出来。
姜显道：“也是受伤的缘故，手下的人没报太妃的事，得了消息后，也强撑着赶回京了，也就这两日便回。”
听姜显说得这样急切，众人心里都觉得怪异，这个老狐狸可是很少站队的，这样回护一个皇子，倒有些暧昧起来。
一时让人摸不准他到底是保刘泽呢还是给上眼药呢。
贾珣道：“路桥建设与田税改革互为表里，如今冲突如此明显，反倒是件好事，耗子躲起来偷粮食吃，不好拿捏，倒烦人得很，若是成群结队上街，却是不怕的。”
许铎道：“通辽伯两处欠了这么多银子，却不怕债主催债吗？”
贾珣道：“说起来许阁老还借了二百两银子，若是急着用，我今儿回去，便将银子送阁老府上，到时候阁老来催债，别人不以为我拮据，还以为阁老落了难，到时就不好看了。”
姜显喝道：“贾怀玉，这里是议事的地方，不是你闲扯淡的地儿。”
众人为之一静，无人反驳。
姜显接着道：“山西、陕西两地都出现了灾情，名目繁多的这样教、那样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多得都分不清了，不过也有个好消息来，宣大一线，同河套方向的蒙古打了一仗，杀敌一万，俘获牛羊无算。”
乾德帝道：“事情就是这样个事情，都议论一二吧，也别总想着谁的责任，想办法，怎么解决吧。”
贾珣率先出列道：“臣年轻，大事恐怕做不好，东北那边，干了些时候，还算熟悉，臣请领兵去救。”
赵百川道：“不妥，除非通辽伯一人前往，不带家眷。”
贾珣冷笑道：“阁老何意？”
赵百川道：“意思就在字面上，若是姜阁老这般老朽出征，臣并不担心，但通辽伯年轻有为，治军有方又兼有理财之能，若有割据之心，非朝廷之福。”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珣就算有心去争取，也是不能的，这种事，越描越黑。
乾德帝问：“魏无极现在何处？”
贾雨村回道：“在锦州。”
“怎么没去救？”
“只给他留了五千兵马，守城尚可，出击不足。”
“让杨侯去吧。”
乾德帝钦点了杨师桂，众人没有异议，但同时也在琢磨着他的意思。
杨师桂在东北没有旧有的势力，又要仰仗京师的补给，可以放心。二来，杨师桂并没有彻底效忠乾德帝，此举也有调走他，避免变数的意图。
乾德帝道：“怀玉接了圣旨，不去办事，怎么这几日倒清闲得很？”
贾珣道：“臣有心作为，却有两难啊。”
“哦，哪两难？”
“一来甄家人躲进了太上皇的住处，臣纵然有心，如何能冒犯圣人之威严，二来，家父被太上皇宣召，已经两日未回，必然谈及平生乐事，为臣为子，不敢打扰，此两难也。”
贾珣在朝堂上提出两难之说，目的是明确的，他不会与父亲为敌，乾德帝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让他去处理铁路的事。
一来，贾珣纵然有些私心，但忠诚度相对是极高的，非要让其父子相仇，无疑是寒了忠臣之心。
二来新政的推进不会因为旁的事而阻滞，他有信心，还不至于让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成为局势的胜负手。
“国事为重，这两日便回你的本职去吧，若是烂摊子收拾不清楚，饶不了你。”
自己的差事落定，贾珣也乐于去听朝臣的喧闹，再不为此烦心。
至少，事情的发展是走在预料的轨迹中的，他得到了合理的出京的机会，得以躲开逐渐猛烈起来的宫廷斗争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