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尧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右手指尖翻转着玉萧，静静的看着对面一身黑袍的蛟凌。
“你恨我当年没有救罗烟。”龙尧漫不经心的开口。
蛟凌紧了紧袖中的拳头，薄薄的唇瓣紧抿，“是又如何，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
“若我当初救了罗烟，那天，我们三人都将死在魔宫。”
“可你没有救。”蛟凌淡淡的打断龙尧的话。
是，或许龙尧那天选了后者会令三人命丧于此，可是他没有。
而现在，罗烟已经死了，神魂俱灭，再也回不来了。
蛟凌去冥界寻了无数次，可是始终没有寻到罗烟的转世，这或许是说明，她已经没有来世今生了，她彻底的消失了。
“蛟凌，我不欠你什么，若是你喜欢，这魔主之位给你又何妨？”
“呵，我不稀罕。”
他要的如此简单，不过是和罗烟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富贵权势，他全都不在乎，想当初魔后便是被囚心而亡。
有情人却不得相守。
当年世人皆说魔界魔主同魔后举案齐眉，恩爱无双，可知道内情的人却知其中猫腻，一切不过是传言罢了，魔后当年，根本不爱魔主。
如今蛟凌所受的相思之苦，龙尧何尝不知。
“蛟凌，你知道罗烟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蛟凌一惊，他竟然不知道，罗烟死前曾留过话。
龙尧转了转玉萧，抬眸似在怀念，“她说，她这一生只动过一次情，如今，她以死来成全，来生不遇不痴，再无相连。”
蛟凌楞了一下，不遇不痴，再无相连，原来，她不想再遇见他。
“她想要你过得好好的，不要念着她。”
蛟凌沉默片刻，低声开口，“我不信，我不信她不愿与我相遇。”
罗烟生前曾说，羡慕人界金屋藏娇之言，她日后遇到心爱之人，定要让他建一座豪华无比的殿堂，翡翠铺地，珍珠镶墙，玛瑙点缀，冰玉石床。
那住着肯定舒服。
罗烟虽然是摩界的人，却格外喜欢人界的一切事物，山河流水，服饰饰品，珍珠玛瑙，琴棋书画，罗烟对人界研究颇深。
蛟凌为她建下华丽无比的殿堂，他为她搜集人界奇珍玩物，为她描了无数丹青，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龙尧，今日一战，不论死活，从此我们恩怨一笔勾销如何？”蛟凌整了整衣袍，右手翻转，黑色的蛇头长剑已然握在掌中。
“好。”龙尧把玩着手中的玉萧，这玉萧便是他的武器。
蛟凌手腕翻转，执着长剑欺身上前，龙尧便转变着玉萧来抵挡，眨眼间便已经交手数个回合。
龙尧一个翻身，脚尖踩在剑尖上，玉萧放在嘴边轻奏，悦耳的声音潺潺而流，萧声清雅，蛟凌却皱了皱眉。
“幻梦。”蛟凌微微垂首，低声开口。
不过片刻便回了神，长剑猛然抽回，“你以为，我会让你把曲子奏完吗？”
龙尧飞身后退，放下嘴边的萧，丝毫不介意被打断的曲子，“自然是不会。”
长剑挽了个剑花，再次刺向龙尧，龙尧一边后退一边奏萧，无数蝙蝠聚拢而来，围住了蛟凌。
龙尧放下嘴边的萧，嘴角微弯，“忘了和你说，我改曲子了，刚才那首确实是幻梦，可如今这首，却是蝶翼。”
蛟凌看着身旁聚拢的黑色蝙蝠，手中长剑招式变幻，每一招皆是杀落数十只蝙蝠，然而不知何处而来的蝙蝠却越来越多，怎么杀也杀不完。
“凭着这小小蝙蝠，你便想困住我了吗？”蛟凌手腕一翻，长剑便消失在掌间，接着一声嘶鸣，巨大的蛟龙真身便显了出来，龙尾轻扫一圈，便是将蝙蝠打散了去。
“身手还算不错，看来这些年你也没荒废。”
“哼，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实力如何，当年，甚至强过你。”
龙尧自然是记得的，当年的蛟凌天赋异禀，甚至超越了他这个哥哥，如果没有那场魔主继承人的事情发生，蛟凌如今或许会比龙尧更优秀。
重新化回人身，蛟凌凝结起无数冰棱，随后一片白色齐齐飞向龙尧，密密麻麻，看着就令人无比担忧。
龙尧双手结印，一道带着黑雾的光罩挡在身前，冰棱一触到光罩便化成了水珠落下，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龙尧弹了弹衣袍，轻笑，“蛟凌，你一点都没变。”
还是和当年一样，除了，有些人不在了，一切都和当年没有差别。
“物是人非事事休，谁说没变。”蛟凌冷哼。
可是不管再怎么变，蛟凌还是蛟凌，是蛟龙一族的小皇子，是龙尧的皇弟，这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长剑削落龙尧的一缕发丝，蛟凌站定身子，看着那缕头发飘落在地上，微微侧了头，“你变弱了。”
龙尧轻笑，难得的主动攻击。
长萧横扫而过，蛟凌身子往后一弯险险躲了开，还不待回神，龙尧便是长腿一扫，蛟凌反应迅速的翻身，站定之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龙尧拍了拍手，习惯性的转了转玉萧，“那是我主动让你的。”
“.......”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蛟凌正准备攻击，眼光忽然扫到不远处的那抹娇艳的红衣，勾了勾嘴角，凝聚了七成的法术，聚成一个球，然后朝着龙尧攻击而去。
“听说，你很在乎那个小丫头。”蛟凌嘴角的笑意诡异。
龙尧刚落下结印，能量球便分成两团，一团直扫龙尧，另一团。
径直朝着苏扶桑背后袭去。
“阿桑。”龙尧一惊，快速的打散了分化开来的能量，随后迅速朝着苏扶桑的方向飞去。
能量球被分化，力量较为薄落的留在了龙尧这边，而攻击苏扶桑的，却足足占了六成法力，若是苏扶桑被击中，性命堪忧。
苏扶桑听到龙尧的声音，猛然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即将逼近的能量球，一时愣住了。
蛟凌看着龙尧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嘴角的笑意逐渐苦涩，果然，那个小丫头很重要啊，值得你这般拼命去守护。
能量球在距离苏扶桑只剩下一寸的时候被龙尧拦了下来，玉萧面上覆着层层保护，龙尧猛然一甩，便将能量球抛了回去。
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能量球再度落回了蛟凌身旁，随后猛然乍响，苏扶桑心头一惊，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龙尧揽着苏扶桑偏头，身后一片浓雾，可心中却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浓雾缓缓散去，一道黑影狼狈的悬在半空，嘴角带着血迹，身形摇摇欲坠。
“蛟凌。”龙尧松开苏扶桑，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了蛟凌下落的身子。
这一刻，龙尧忽然就有些失去冷静了，他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躲开的，龙尧在心底咆哮，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蛟凌真正的用意。
“你是故意的。”龙尧接着他的身子缓缓落在地上，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蛟凌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
“对，我是故意的。”蛟凌轻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皇兄，我好怀念曾经...”
蛟凌从一开始就没想活，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和龙尧对战的，不是杀他，而是自杀。
这么多年，没有罗烟的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知道，龙尧不欠他什么，可是他的心底不愿意承认。
龙尧听着蛟凌的话有片刻的恍惚，是有多久，他没有叫过他皇兄了？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三千年？
“我不许你死。”龙尧有些哽咽的开口，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这个世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
蛟凌抬手抚上龙尧的脸，这张脸同自己也是三分相似，“皇兄，我活着真累，我不愿过的这么累。”
“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可是，皇兄，我不怪你，我只是怪自己，没能保护好罗烟，皇兄，我给你道歉，这么多年，我时常想同你道歉，可却总也说不出口，对不起...”
龙尧摇了摇头，握着蛟凌衣角的手拽紧，“没关系，蛟凌，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
“皇兄，我要走了。”蛟凌嘴边荡起微微笑意，落在龙尧脸庞的手逐渐变得透明。
“不可以。”龙尧将蛟凌的身子越抱越紧，然而却阻止不了他的消失。
“皇兄，若是有来世，换我当哥哥，守护你一世的安宁，伴你无忧成长。”蛟凌的笑容也跟着逐渐透明，“有你这样的哥哥，乃我今生所幸，皇兄，谢谢你。”
声音逐渐消散，龙尧伸手却只揽得一片清风，蛟凌的身体化作无数荧光，星星点点，慢慢消散在清风之中。
碧玉的长萧落在身前，龙尧愣愣的捡了起来，轻抚玉萧，只是觉得眼眶微酸，一滴清泪落下，砸在玉萧之上，豁然碎散。
这支玉萧龙尧从不离身，如今也用了数千年了，而这玉萧，是蛟凌当初送龙尧的生辰礼物，所以他一直带在身边。
手指轻抚玉萧，龙尧仿佛又想起了当初幼年的蛟凌给他送玉萧时的模样，乌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万千星辰，踮着脚尖给玉萧挂上麦穗，满脸欢喜的看着龙尧。
“皇兄，这是我亲手做的玉萧，送你当作生辰礼，你喜欢吗？”
风姿卓越的少年摸着他的脑袋，笑眯了眼睛，“甚是喜欢，我以后日日都带着它。”
“好耶，皇兄你要日日带着它哦。”
“好，日日带着。”
一切恍如昨日，却又不复昨日，物是物，人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