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姜望从无尽虚空里出来,神都一直都处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姜望正打算直接去神都,但忽然感觉到附近不远的地方,有浓郁的血气浮现。
他愣了一下。
虽然感觉到的血气很隐晦,可既有血气弥漫,那就必定不是小事。
姜望折身赶了过去。
他从无尽虚空里回到人间是随机的位置,而此地显然在琅嬛的边界。
城池有些零落,东一座西一座的。
有血气弥漫的城池就很偏。
但看规模,在边界也称得上大城了。
因为隔着岁月长河以及多境,西覃的人做不到直抵琅嬛,所以此处并未驻扎多少兵力,更多是为了防着妖怪入境,虽然压根也防不住。
而在此驻扎的只有须椭军。
离着蘅城还有数十里。
姜望先到了蘅城。
在外面看好像没什么异常。
但能感知到的血气更浓郁了。
姜望神游整座城,却凭空有雾气阻挡视线。
他蹙着眉头,一步入城。
城内城外仿佛两个世界。
那一瞬间涌来的血气甚至让姜望都差点窒息。
这也因此让姜望的脸色无比难看。
因为这意味着此地死了很多人。
血气是明显被遮盖的。
若非他的修为够高,甚至难以察觉。
而哪怕就站在这座城里,也只看到丝丝缕缕的血气游走,但姜望知道事实绝不止如此,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也许这座城已经没人了。
无论是血气的遮掩又或对这座城池的遮掩,手段是非同一般的。
若以人来论,必然出自大物之手。
否则便只能是凶神级别的妖怪,亦或仙神才有此般能力可以遮掩到让姜望的感知都变得模糊,毕竟现在的姜望不仅伤势痊愈,也又更强了。
换作去无尽虚空前的姜望,这里的状况完全是能将他彻底瞒住的。
姜望行至街的尽头,都没发现一个人。
他心里的预感几乎就落实了。
他只能尽力感知血气最浓郁的地方。
这件事非同小可,姜望的心情随着血气感知越浓郁就越沉重。
很快,他到了城西的空地。
这就是血气最浓郁的地方。
而空地的中心摆着祭台。
台前站着一道身影。
黑袍加身,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他伸手鼓捣着什么。
雨雾朦胧下,丝丝缕缕的血气在城中的各处游走而来。
皆汇聚祭台。
这类似化妖的手法,但又有不同。
黑袍人很明显在借着祭台凝炼血气。
其作用尚且未知。
但这在眼下也并不重要。
姜望直接出手要打碎祭台。
而黑袍人的反应也很快,霎时就有神性的力量出现,及时护住了祭台。
他蓦然转身看向姜望,随即瞳孔骤缩。
姜望眯起眼,说道:“神?”
神性的力量很强,虽然在他面前是小巫见大巫,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拥有的。
黑袍人没有回话,而是打了个响指。
很快,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整个地面都轻微震颤。
显然,人数不少。
这让姜望有些诧异。
因为他前面的观察,压根没瞧见这城中有人。
何况是这么多。
浩浩荡荡的足有上万人围了城西。
毫无疑问,这些人一直都在城中,但被更深的手段隐藏了。
只是姜望看清这些人的打扮后,却不禁心头一震。
因为这些人是须椭军。
很明显,应该就是驻扎在数十里外的。
姜望的心里霎时冒出了陈景淮的名字。
其脸色也因此变得更难看。
若此城的景象是陈景淮做的,那他是真的该死。
蘅城虽然偏,但不算小城,城里的百姓自然也不少。
无论陈景淮的目的是什么,此举都是人神共愤。
而这上万的须椭军里,修士、武夫都有,但没有高于澡雪境及四境武夫的。
他们直接奔着姜望就杀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姜望动手,黑袍人就掐起手印,这上万的须椭军顿时就哀嚎了起来。
血气如瀑的涌向祭台。
很显然,黑袍人把他们唤出来,是想得到更多血气。
他们原本待在这里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但与其直接去送死,死得其所才更有用。
姜望心里感叹着此人够狠,直接一掌就轰了祭台。
就算祭台有神性的防护,也不过是让姜望多使点力气罢了。
然而出乎姜望意料的是,黑袍人似很明确这个结果,他继续掐着手印,血气直接转了方向,朝着城外涌出,包括蘅城的血气在内。
那这件事就证明着祭台不止一座。
姜望面色一沉。
他更担心的是,蘅城的情况,也不止这一桩,另有别的城池也遭殃了。
城西空地的须椭军已堆成了山。
在朦胧的雨雾下,氛围显得尤为阴郁且惨烈。
黑袍人在对面,最后盯了姜望一眼,转身就跑。
姜望轻轻抬手,往下一压。
奔袭的黑袍人就直接扑倒在地。
整个地面都瞬间下沉。
黑袍人嘶嚎着,却怎么也无法站起身。
姜望抬脚浮空,掠过了上万的须椭军,落在了黑袍人的旁边。
趴地上试图撑起的黑袍人的脸就映入了姜望的眼帘。
“周孽。”
算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因为蘅城的事若真是陈景淮指使的,须椭军又在此,没了胥定贤,周孽作为其心腹,理应到场把控局面,换作旁人,甚至应该没资格参与。
而周孽的神性,倒也能解释。
毕竟有那个神秘的神只在。
为了这件事万无一失,多赐予些神性,是能说得通的。
周孽是宗师巅峰的武夫,承担得起。
而夜游神掠取的周孽的记忆,在无尽虚空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姜望。
周孽也不知那个神只的身份,但陈景淮闭关一事,实则与那个神只有关。
更多的,周孽并不知情,他只是负责给陈景淮筹备一些所需的物品,而那些物品五花八门,单拎出来一件,很难洞悉实际的用途。
先前姜望猜测周孽其实才是须椭军的真正的统领,是错误的。
但相比胥定贤,周孽确实更得陈景淮的信任。
他在胥定贤的身边,只是陈景淮为了防止万一,算是监视。
而周孽对陈景淮闭关一事也不是只知其一。
陈景淮闭关的目的是要把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给彻底抹除,这一点,周孽是知情的,但具体怎么做的,那个神只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周孽是不知道的。
根据陈景淮现在的表现,而且距离他出关也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仍旧没有变化,那么毫无疑问,曾经那个优柔寡断的陈景淮是彻底死了。
夜游神掠取周孽的记忆是在之前,所以此刻蘅城的事,姜望并不能获悉。
他没有迟疑,直接就要再读取周孽的记忆。
但在读取的过程中,身后忽有寒风凛冽。
姜望左手读取着周孽的记忆,右手握拳,轻微侧身,面无表情的一拳砸了出去。
嘭的一声。
那一地堆成山的须椭军,霎时就被掀飞。
顷刻间,天上飞的都是人。
狂风骤雨随即降临。
惊雷炸响。
席卷了整座城。
天地之间的炁也因此震荡。
来者再次发起攻势。
雨落的瞬间直接被震碎。
化作泼天的雾气,竟让这座城有一种凄美感。
而姜望读取周孽记忆的进程不得不中止。
因为来者这一次的攻势截然不同。
相比上一招,判若两人。
姜望拽起周孽把他扔了出去。
转过身来,正式面对来者。
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神秘的神只。
祂与周孽的打扮一样,依旧把自己藏得很严实。
但有打过交道的姜望自然能一眼认出。
而且对比上一次,这个神只的力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想到血气这回事,姜望的眉宇间不禁浮现一丝怒意。
毫无疑问,屠戮得来的血气,都是为了滋养这一尊神只。
准确地说,眼前这位已经不能称之为神只了。
以血气来提升力量,姜望只见妖怪这么做,甚至堕落为妖的判官都没做过这样的事,这不是神只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常理来说,此法不适用。
否则自烛神战役至今,堕落的神只不胜凡举,若此法能行,早就有一堆堕落的神只这么做了,总不能祂们都保有良知,宁死也不愿意吧?
一个两个,甚至十个百个,姜望都信,但迄今为止多少堕落的神只,一个这么做的都没有,姜望就不信了,除非完全行不通。
而现在的事实证明,此法至少对眼前的神只是适用的,或者说,祂找到了办法。
祂力量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
也让姜望不得不怀疑,遭殃的绝不止蘅城。
炁在雾里炸响。
不绝于耳。
迸溅出的星光点点朝着姜望的位置汇拢,霎时就如洪流。
姜望只觉得自己已被各方位锁定。
但他依旧没有祭出长夜刀。
是觉得对方仍不够资格。
他抬手屈指一弹。
嘭的一声。
便是极强的一股气流崩了出去。
直接就把那些星光点点给冲散。
雨碎化作的雾气也被洞穿。
让神只的身影在姜望眼前显得更清晰。
而那一股气流趋势不减,直袭神只的面门。
但神只不闪不避,猛地一拳砸出。
竟在瞬间拦截了气流。
只是并没能将气流崩散。
姜望再次屈指一弹,气流的攻势豁然更盛。
如瀑冲击着神只的身躯。
神只还想强撑,但只是片刻,就土崩瓦解一般飞了出去。
姜望伸手拍了拍身上,迈步向前。
神只摔落在地又迅速起身。
眨眼间就是更多的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祂的道行再次攀升。
姜望见此,眉头紧皱。
他转眸看向血气涌来的方位。
琅嬛边界蘅城附近数百里的城池应该都遭殃了。
那将是很可怕的数目。
姜望心头也不禁生出些戾气。
神只的攻势再次来袭。
姜望抬手一巴掌就将其攻势给拍散。
神只直接愣住了。
祂的力量更强了,怎么反而还不如先前的表现?
刚意识到姜望的力量怕是超出祂的想象,就见姜望的拳头已至眼前。
祂想躲也来不及。
直接就被捶翻在地。
只这一拳,伤势就超乎想象的严重。
神只顿时有些慌了。
姜望出现在这里是意料之外的。
但因为姜望来得晚,祂的计划已基本上完成了。
祂以为借此变得更强的自己,可以跟姜望再碰一碰。
或者说,瞧瞧与姜望还剩多少差距。
如果自己更强,那正好在这里解决姜望。
但现在的结果,居然是祂不堪一击!?
明明自己没那么强的时候,还能纠缠一会儿,怎么更强了反而没抵抗之力了?
祂不觉得姜望上回有留手。
就算能看出那时候姜望有伤在身,可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吧?
神只只觉得匪夷所思。
打是肯定不能再打了。
起码对逃跑这件事祂还有足够的信心。
但祂仍然低估了姜望,也高估了自己。
虽然现在的祂今非昔比。
可姜望也不是先前的他。
祂引以为傲的逃跑能力,还没行动,就又被姜望抓住了。
随即又狠狠挨了一拳。
祂惨叫着奋力挣脱。
以极快的速度夺命而逃。
而姜望祭出了长夜刀。
这当然不是因为神只够资格了。
是姜望不打算将其放跑。
长夜刀挥出的瞬间,天地骤暗。
沿途惊天炸响。
蘅城已无人,姜望也不用顾虑摧毁此地。
神只跑得很快。
但长夜刀如影随形。
轰碎了城墙。
神只朝着岁月长河奔去。
姜望仍在蘅城里。
长夜刀却紧追不舍。
刀芒横贯千里,仿佛刀长千里。
神只自然没有直线的跑,因此直线的距离没有跨越很长。
但无论祂怎么躲,往哪跑,都无法摆脱长夜刀。
最终还是被击中。
坠入了江河里。
姜望在蘅城里一步跨出,就到了江边。
神只才爬出来,抬头就瞧见了姜望。
祂看着面无表情的姜望,只感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两者的实力悬殊到发指的程度。
这是神只到现在也难理解的事实。
祂不愿意让这谋划许久的事功亏一篑。
只能断腕求生。
轰隆一声巨响。
河浪掀起万丈高。
炙热的气息瞬间席卷方圆万里。
但姜望打了个响指,万里的余波霎时被凝滞,并很快的收回。
最终只在江河上炸开。
而神只也化作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