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山道,一把铁蒺藜,一场大火。
九夷士兵草木皆兵,被自己幻想的假想敌逼至陷阱,元气大伤。
在生与死的考验下,本就不团结的各部落,选择了独善其身,抛弃了曾经浴血奋战的同伴,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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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墙渐渐熄灭,只留下焦黑的草木和刺鼻的烟味。山道上,铁蒺藜扎入皮肉的刺痛、伤者的哀嚎与投降者的啜泣交织在一起,成了九夷最后的挽歌。
最先溃散的是玄夷部落。他们的临时首领早在乱箭中被射穿了喉咙,剩下的族人见势不妙,趁着火墙尚未合围,竟硬生生从灌木从里踩出一条血路,朝着东南方向狂奔。他们甚至顾不上带走受伤的同伴,任由那些人在火墙内侧绝望呼救。
“叛徒!你们这群叛徒!”于夷的士兵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盟友消失在密林里。他们本就与玄夷素有嫌隙,此刻见对方自顾逃生,残存的斗志瞬间崩塌。有人扔下兵器跪地求饶,有人则效仿玄夷,试图从火焰较低的缝隙钻出去,却被滚烫的枝干燎得皮开肉绽。
赤劐被两名北蒙士兵押着,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他想起出征前,各部落首领歃血为盟,说要“共夺商国沃土,平分中原财富”,可如今生死关头,所谓的盟约竟脆如薄纸。
“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却不知是在骂逃兵,还是在骂自己识人不清。
黄飞被捆在马背上,目光死死盯着子履的背影。他看见商王正俯身,给一名被铁蒺藜扎穿脚掌的九夷少年松绑,动作平静得像在对待自己的子民。
“假仁假义!”黄飞啐了一口血沫,“子履,你以为收拢几个败兵就能安稳?九夷虽散,大夏的铁骑迟早会踏平你这汝阴城!”
子履没有回头,只是对那少年道:“想活,就跟着走。不想活,便留在这里,等你们部落的人回来接你。”
少年看着火墙外的商军士兵,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密林,颤抖着抓住子履递来的手。
仲虺在一旁清点俘虏,发现竟有近三成是老弱妇孺——九夷为了凑数,竟将部落里的非战斗人员也强征入伍。他皱着眉禀报:“大王,这些人……”
“带回去。”子履毫不犹豫,“汝阴城还有空屋,给他们找些活计,能自食其力便好。”
殷川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原以为商王会对九夷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如此宽宥。
“心软可不是好事。”他低声道。
“硬要赶尽杀绝,才会埋下更多仇恨。”子履望着逃兵消失的方向,“他们今日逃了,是怕了。但若能让他们看到商国并非嗜杀之地,或许日后,便不会再举刀相向。”
正说着,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萧山带着几名斥候疾驰而来,勒马禀报道:“将军,逃出去的玄夷和于夷残部,在山口被我们的人拦住了。他们……竟在自相残杀。”
众人皆是一愣。
原来玄夷逃至山口,见后面无人追赶,竟起了贪念——他们盯上了于夷部落随身携带的几袋干粮。于夷本就怨恨玄夷抛弃盟友,自然不肯相让,双方在山口大打出手,最终两败俱伤,全被随后赶到的北蒙军一锅端了。
“真是无可救药。”仲虺摇了摇头。
子履沉默片刻,对殷川道:“烦请殷将军派人,将这些人也一并带回汝阴城。分开关押,莫要再让他们起冲突。”
殷川点头应下,心中却对这商王多了几分敬畏。能在大胜之后压下复仇之心,着眼于长远,这份胸襟,绝非寻常王侯所有。
夕阳将山道染成金红,北蒙军押着俘虏,商军搀扶着伤员,缓缓向汝阴城进发。子履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身边这些曾经的敌人,如今或垂头丧气,或惊魂未定,忽然想起九夷部落里流传的歌谣——他们本是逐水草而居的族群,只因被大夏蛊惑,才踏上这条不归路。
“仲虺,”他忽然开口,“回去后,让人查一下九夷各部落的渊源。若有愿意归降的,便划一块草场给他们,让他们重新开始。”
仲虺一怔,随即躬身应道:“喏。”
队伍渐行渐远,山道上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和未熄的火星。风吹过,卷起几片灰烬,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因贪婪与猜忌而起的闹剧,最终如何在自相残杀中落幕。
而汝阴城的方向,炊烟袅袅升起,那里有等待他们的饭菜,有尚未愈合的伤口,更有一个需要用宽容与坚韧去守护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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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俘虏的队伍行至半路,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孩童的哭喊声。子履策马向前,只见几名玄夷的妇人正抱着孩子蜷缩在路边,身上的衣物被划破,脸上满是泪痕——她们是被慌乱的逃兵挤掉队的,此刻正被两名商军士兵温和地看护着。
“大王。”士兵见子履到来,连忙行礼,“她们说还有几个孩子落在后面,不敢回去找。”
子履翻身下马,走到一名抱着幼儿的妇人面前。那妇人吓得浑身发抖,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子履放缓声音:“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孩子们在哪?我让人去接。”
妇人怯怯地指了指密林深处:“在……在那片橡树林里,我们跑散了。”
“萧山。”子履唤来亲卫,“带十个人,去橡树林找找,务必把孩子都带回来。”
“喏!”
萧山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五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孩子们显然受了惊吓,见了子履却并不躲闪,反而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他。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还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麦饼,递到子履面前:“叔叔,你吃。”
子履心中一软,蹲下身接过麦饼:“谢谢你,叔叔不饿,你自己吃吧。”他转头对妇人道:“到了汝阴城,我让人给你们找干净的住处,孩子们也能上学堂。”
妇人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噗通”跪下,磕了个响头:“谢大王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