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之没有说话，几乎看不到情绪的起伏，甚至还在和声安慰大家。
但是师生十多年，青沅多少了解他，唇线绷起只在一瞬间里，那是他深刻压制的烦躁和无奈，就如当年急于研究出救治他母亲的特效药，却一次次失败的时候。
那样的失败被亲眼见证，青沅的心反倒是不忐忑了。
陈言之与身边的人说着话，似乎是准备回办公室了，转身时目光正好略过站在门前的学生。
微微怔了一下，抬手招了她过去。
青沅走了过去。
眉眼之间没有太多情绪泄露。
陈言之带着她往前走：“还没超过研究你朋友所中的JS-109病毒的次数。”
“实验室研究JS-109其实才半年多而已。”青沅默了会儿，道：“上来的时候听周特助说着病毒发展应该挺慢的，老师，我想参与研发。”
陈言之的目光在大门处落了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笑了笑：“让你负责的那几项病毒研究，还不够你忙吗？”
冷白的走廊很长、很长，提醒着走在这里的人要镇定、要冷静。
“你的能力老师信得过，但这不是你要打的仗，你回到云国去，去爱你身边的人，去稳定好老师和你辛苦打下的基业，我们是云国人，不管是荣耀还是死亡，都该回归心底的故乡。”
“我们会赢过那些罪恶的黑手，但是哪怕是绝望，也应该尊重它，不要给自己、给身边的人留下太多的遗憾。”
青沅的童年、少年都过的不好，没有家人的疼爱和关心，但是她得到了陈言之温和的引导、容栩泼辣的保护，与一无所有相去甚远，有一根线拽着她，没有成为疯狂的人。
儿骨子里透着的倔强与镇定，大抵就是受到陈言之的影响罢！
她点头，不执拗于自己的想法：“恩，听老师的。”
进到会议室，陈言之给双方做了介绍。
那几张陌生面孔，都是云国生命科学院拨过来的专家，辅助恒亚研发病毒疫苗的。
看到青沅镇定自若的神色，专家们也颇为欣赏。
坐在左列之首的教授鬓角发丝里只剩下了几缕黑色，颔首道：“很好，做研究的就得有这样坚定的心态，小闻还有那样好的天赋，咱们这些老东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陈言之看了眼自己的学生，笑着点了点头。
闲絮了几句。
众人都严肃了起来。
陈言之主持起会议：“开始Kt-113号病毒第一阶段实验的复盘，找出导致失败的细节……”
三天后，颛孙明勤又进了观察室。
孙颖就在外面等着他。
目光不经意瞥见那个同颛孙一起出来的男人连轮椅都不用，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在……扒拉栗子吃！
她走近了仔细瞧对方，虽然脸色苍白了点，但是整个人可淡定的很！
对方扒拉栗子的动作顿了顿，防备地看着她：“这些小姐，有事？”
孙颖笑了笑：“你好先生，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指了指观察室，“刚刚进去的是我、男朋友，请问他在观察室里的那几天都是什么状态？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比较重的药物反应？”
男人摇头：“我们躺在不同的观察箱里，没有看到他的情况，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严重的不良反应，医生和教授他们肯定会有抢救措施，毕竟是在同个观察室，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孙颖眼皮抽了抽：“……”
颛孙出来后就察觉她不对劲了。
他要什么，她给。
他说话，她“恩”。
她会微笑，但是那微笑让他毛骨悚然。
颛孙捂了捂心口，喘息之间显得有些疲累：“颖颖，我不太舒服。”
孙颖站起来，伸手就按了床头铃。
颛孙：“……”
一旁坐着的青沅和徐宴：“……”
负责他的专家团队立马冲进来，就要把人抬走。
颛孙连忙说“已经缓过来了”。
为首的专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一旁似笑非笑的女人，立马懂了。
严肃道：“颛孙先生，‘烽火戏诸侯’的把戏很幼稚，你在消遣我们的情绪，非常恶劣！”
颛孙摸摸鼻子：“抱歉，下次注意。”
一群人推着转运床出去了。
颛孙心虚地瞄着孙颖。
孙颖抱臂，坐在离他一臂之外的地方：“这么虚弱，怎么不去抢救一下？”
颛孙那张妖浓的颜色苍白的没有半点攻击力，小声为自己辩解着：“我同另外那个人情况不一样，他才中的毒，我这都快十年了，要受的罪总比他多一点！”
孙颖仿佛随口一声：“是么？”微顿，“这解药大嫂也参与研发了，到底有多受罪，大嫂总该知道的。”
颛孙明勤看着青沅，眼神里就差写上“救我”这俩字了。
青沅抿住了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道：“生命危险自然是有的，毕竟老师身边还藏着黑手，搞不好他身上注射的就不是解药，而是催命符了。不过……”
一个大转弯，她笑眯眯又道：“告诉你他出事儿了的那个电话，确实是骗你的，他在观察室期间的脏器和细胞反应都还挺平稳的。”
颛孙哀求的表情僵住，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了：“青沅啊，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青沅笑出了声：“客气了！回头该给的好处别抠抠搜搜的就行。”
颛孙切齿：“……”
孙颖笑得明媚：“颛孙明勤，好样儿的呀，跟我耍起心眼儿来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得心应手呢！”
“我不是……”瞧她起身拿包，颛孙极了，“你去哪儿？”
孙颖睇了他一眼：“怎么，颛孙先生是打算把我当保姆用了？”
青沅按住颛孙着急要下床的动作，起身同孙颖一起出门。
离开了病房。
两人慢慢走在医院走廊上。
冬天的风从尽头的窗户吹进，寒意烈烈。
孙颖拢了拢大衣，上了电梯。
里面无人。
她才低声问道：“他真的，好了吗？”
青沅侧首看她，笑了笑：“想听实话？”
孙颖点头，“恩”了一声：“实话，我想给自己一点勇气与他继续走下去。”
电梯下行，青沅看着数字变化，徐声道：“十年前的‘救世主’还在起步阶段，研制的毒剂看着凶猛但是并不致命，而且颛孙当年是拿到了解药的，只不过解药见了光，失去了一部分效用。”
“毒素深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折损已经无法挽回，如今要一点点清除，这是很痛苦的过程。他的虚弱并不作假。这么多年里，也不是没有人半途熬不住咽气的……”
孙颖攥着衣襟的手猛然一紧：“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