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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祥之兆

柳河镇东头有家纸扎铺,掌柜姓胡,单名一个“七”字,人称胡七爷。铺子不大,三间门脸,却深得很,后头连着个院子,院里常年堆着扎纸人用的竹篾、彩纸和糨糊。胡七爷的手艺是祖传的,据说能追溯到前清光绪年间,扎出的童男童女活灵活现,牛马轿辇惟妙惟肖,连省城的大户人家办白事,也常不惜重金来订上一套。

这年清明刚过,天气反常地热,知了在柳树上没命地叫。胡七爷坐在铺子门槛上,摇着蒲扇,眯眼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他的眼皮从早上起就跳个不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偏生是右眼。

“七爷,晌午了,给您捎了碗凉面。”对街卖豆腐的孙二娘端着个粗瓷大碗过来,碗里是过了井水的面条,码着黄瓜丝、麻酱,还有两瓣蒜。

胡七爷道了谢,接过碗,却没什么胃口。他拿筷子挑了两下面,忽然顿住了——面条底下,压着个东西。

是个纸剪的小人,三寸来长,粗糙得很,像是小孩的玩意儿。但胡七爷的眼皮又是一跳。他拈起纸人,对着光细看。纸是普通的黄表纸,剪工拙劣,四肢都不大匀称,唯独那张脸……脸上用朱砂点了两个红点,算是眼睛,嘴巴却剪成个向上弯的弧形,像是在笑。

纸人笑,活人嚎。这是老话。

“二娘,这面是打哪儿来的?”胡七爷问。

“就街口刘寡妇的摊子啊,怎么了七爷?”孙二娘凑过来一看,“哟,这谁家孩子恶作剧,把剪纸落碗里了?晦气晦气!”

胡七爷没吭声,把纸人揣进袖子里。他想起昨儿个后半夜,似乎听到院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东西在摆弄那些没扎完的纸人骨架。他当时只当是野猫,没理会。

吃过面,胡七爷照例午憩。刚躺下,就听见前头铺子里“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他起身去看,只见柜台边那个半人高的“引路童子”纸人,不知怎地向前扑倒在地上,好在没摔坏。胡七爷扶起纸人,拍了拍它身上的灰。这童子是他三天前扎的,一对眼睛还没点,脸上空白着,等着主家来“开光”。

就在他转身要回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纸童子的脸——空白的面孔上,似乎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一个向上弯的嘴巴。

胡七爷猛地回头。

纸童子静静立着,脸上空空如也。

他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纸人的脸。粗糙的纸面,没什么异样。是眼花了?胡七爷摇摇头,许是这几天没睡踏实。

下午,铺子里来了个主顾,是镇西米铺赵老板的管家,来订一套“金山银山”和一对“伺候丫鬟”,说是赵老板的老母亲怕是不行了,先预备着。胡七爷应了,量了尺寸,收了定金。

管家临走时,忽然压低声音:“七爷,听说您这儿……能扎些特别的?”

胡七爷手上正削着竹篾,头也不抬:“小本生意,只扎该扎的。”

“不是那个意思。”管家搓着手,“我是说,能不能扎点……能动的?”

胡七爷手里的篾刀停了。他抬起眼,看着管家。铺子里的光线有些暗,管家的脸半明半昧。

“纸人就是纸人,竹篾为骨,彩纸为皮,糨糊粘合,怎么动?”胡七爷的声音平平的,“管家说笑了。”

管家干笑两声:“是我唐突,是我唐突。”便匆匆走了。

胡七爷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他放下篾刀,走到铺子门口,朝西边望。赵家米铺的方向,天空堆着一团铅灰色的云,沉沉地压着。

不对劲。胡七爷心里那根弦绷紧了。他回到后院,从床底下拖出个枣木箱子。箱子上着锁,锁眼都生了锈斑。他摸出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沓发黄的旧册子,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写着《扎彩秘录》,字迹已然模糊。

胡七爷的爷爷临终前交代过,这箱子里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能翻看。胡七爷继承了铺子三十年,也只开过两次箱子:一次是他爹去世,一次是十年前镇上闹瘟疫,死了不少人,纸扎供不应求,他翻了翻里头的图样。

今天,他第三次打开了箱子。

他直接翻到册子最后几页。那里不是图样,而是一些零碎的记录,笔迹各异,显然出自胡家好几代人之手。胡七爷快速浏览着,直到看到一行字:

“纸人笑,阴魂绕;欲借形,先点睛;若遇黑猫拦路,切莫前行。”

黑猫?胡七爷想起,最近这几天,确实有只通体乌黑、只有四爪雪白的野猫,总在铺子附近转悠,有时蹲在墙头,绿莹莹的眼睛盯着院里那些纸人看。

他继续往下看,后面的记录更零碎了:

“……以坟头土和糨糊,可固魂……”

“……子时点睛,魂附纸形,然不可控,大凶……”

“……若纸人自行点睛,则必有冤魂索替,速焚之,以桃木灰覆……”

胡七爷合上册子,手心有些汗湿。这些都是祖上记载的禁忌和异事,他从小当故事听,从未当真。可今天……那个笑着的纸人,倒下的童子,管家古怪的要求……

他正出神,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胡七爷冲出屋子,只见后院墙头上,那只黑猫正弓着背,浑身毛发炸起,对着院角那堆竹篾和半成品纸人,发出“哈——哈——”的威吓声。院角那里,一个已经扎好骨架、糊了白纸底子的纸人,背对着这边,似乎在轻轻晃动。

不,不是似乎。胡七爷看得真切,那纸人的肩膀,正在极其轻微地、一耸一耸地动着,像是……像是在笑。

二、夜半声响

胡七爷抄起靠在门边的长竹竿,一步步挪向院角。黑猫叫得更凶了,从墙头跳下来,挡在胡七爷身前,尾巴竖得像根旗杆。

离那纸人还有七八步远时,胡七爷停下了。他看清了,纸人确实在动,但动的不是它本身,而是糊在它骨架上的那层白纸底子。纸张被风吹得微微起伏,连带整个纸人都似乎在轻颤。今天无风。

胡七爷握紧竹竿,又上前两步。这回他看分明了——纸人后背的白纸上,不知被谁,用炭条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两个圆点是眼睛,一道弯弧是嘴巴。笑脸画得潦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哪个混账玩意儿!”胡七爷心头火起,厉声喝骂。他首先想到的是镇上的顽童。可后院墙高,门也一直拴着,孩子怎么进来?就算翻墙,那些竹篾彩纸都是他的生计,镇上的孩子虽淘气,却也懂规矩,从不敢来纸扎铺胡闹。

黑猫绕到纸人前面,嗅了嗅,突然伸出爪子,唰啦一下,在纸人腿部的白纸上挠出几道口子。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院里格外刺耳。

说来也怪,纸人立刻不动了。

胡七爷用竹竿捅了捅纸人,毫无反应。他大着胆子走近,仔细看那炭笔画的笑脸。炭条很新,痕迹粗糙,像是仓促画就。他伸手想去擦掉,指尖刚碰到纸面,忽然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寒意不是体感的冷,而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仿佛摸到的不是纸,是冰,是坟头的石头。

胡七爷缩回手,定了定神,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祖训有云:若纸人自行点睛(或出现类似异象),则必有冤魂索替,速焚之,以桃木灰覆。

他吹燃火折子,凑近纸人。火苗跳跃,映得纸人苍白的脸上光影晃动,那个炭笔笑脸仿佛活了过来,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就在火苗即将舔上纸人的刹那——

“胡七爷!胡七爷在吗?”前头铺子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喊叫。

胡七爷手一抖,火折子差点掉地上。他匆匆吹灭火折,看了一眼纸人,转身往前铺走去。黑猫跟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

拍门的是个面生的后生,二十出头模样,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神色惊慌,满头大汗。

“胡七爷,快、快去看看我家少爷!”后生上气不接下气。

“你家少爷?哪位?”

“镇西赵家,赵金宝赵少爷!”后生急道,“我是赵家的长工阿福。少爷他……他中邪了!”

赵金宝?赵老板的独子?胡七爷心里咯噔一下。白天赵家管家才来订了纸扎,晚上少爷就中邪?还有那个“能动的纸人”的古怪要求……

“中邪该去找道士和尚,找我一个扎纸人的作甚?”胡七爷不动声色。

“找过了!青云观的道长看了,说是冲撞了阴物,给了符水,喝了不见好;清水庵的师太也来了,念经敲木鱼,少爷反而闹得更凶!”阿福带着哭腔,“老爷没法子,想起您家世代做这行当,兴许……兴许懂些门道。老爷说了,只要您肯去,酬金随您开口!”

胡七爷沉吟不语。赵家是镇上的大户,赵老板为人还算厚道,平日并无仇怨。若真是寻常病症或装疯卖傻,他去了也无用;可若是真沾了“阴物”……联想到今天铺子里的怪事,还有祖册上的记载,他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或许有关联。

“你先回去,我收拾点东西就来。”胡七爷道。

阿福千恩万谢地跑了。

胡七爷关好铺门,回到后院。那只黑猫还蹲在院角,守着那个被它挠破的纸人。胡七爷走过去,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用火折子点燃了纸人。

火焰腾起,烧得很快。纸张、竹篾在火中噼啪作响,那个炭笔笑脸在火光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奇怪的是,火光是幽绿色的,而且几乎没什么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旧书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怪味。

黑猫安静地看着火焰,绿眼睛映着绿火,格外诡异。

烧完纸人,胡七爷从灶膛底下掏了一捧柴灰,撒在灰烬上。他回屋换了件干净褂子,从箱子里取了几样东西揣进怀里:一小包坟头土(这是扎某些特殊纸人时用的,他备着些)、一截桃木枝、还有那本《扎彩秘录》。想了想,他又把白天从凉面碗里得到的那个笑着的纸人也带上了。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黑猫。黑猫蹲在墙头,目送他离开。

三、赵府怪事

赵府在镇西,高墙大院,气派得很。此时已是戌时三刻(晚上八点左右),府内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透着慌乱。

胡七爷被阿福引着,直接来到后院东厢房。门外围了一群人,赵老板搓着手来回踱步,赵夫人坐在台阶上抹眼泪,几个丫鬟婆子窃窃私语。青云观的道长和清水庵的师太居然都在,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似乎刚争论过什么。

见胡七爷来了,赵老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迎上:“七爷!您可来了!快看看小儿!”

胡七爷拱手:“赵老板先别急,说说怎么回事。”

赵老板引胡七爷到一旁,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恐惧和不解:“三天前的晚上,金宝从外头回来,就说头疼,早早歇了。第二天就开始不对劲,先是胡言乱语,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接着就不认人,见了他娘都躲;到今天下午,突然……突然学起了纸人走路!”

“纸人走路?”胡七爷皱眉。

“就是……就是胳膊腿直挺挺的,关节不会打弯,走起来一顿一顿的,脸上还挂着个怪笑!”赵老板声音发颤,“而且力大无穷,三四个家丁都按不住他!您说,这不是中邪是什么?”

胡七爷问:“少爷三天前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赵老板摇头:“问了,不肯说。这孩子平日就爱玩闹,结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我也管不住。”

这时,厢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咚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在用脑袋撞墙,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咿呀声,听着不像人话。

赵夫人“嗷”一嗓子哭起来:“我的儿啊!”

胡七爷道:“我进去看看。”

道长和师太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胡七爷推门而入。

厢房里点着好几盏油灯,亮如白昼。只见赵金宝被拇指粗的麻绳捆在一张太师椅上,头脸、身上沾了不少香灰符纸的碎屑,想必是道长师太的“手笔”。赵金宝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原本也算清秀,此刻却面目狰狞,双眼瞪得溜圆,眼白多,眼黑少,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的嘴角向两边咧开,露出牙齿,形成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他的身体被捆着,却仍在不停地挣扎,带动椅子一下下撞击地面和身后的墙壁,发出“咚咚”闷响。

胡七爷走近几步,赵金宝猛地转过头,用那双可怕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胡七爷停下,仔细观察。赵金宝的脸在油灯光下显得有些浮肿,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白。他的动作确实僵硬,尤其是关节处,仿佛真的不能弯曲。最让胡七爷在意的是赵金宝的眼神——那不是疯子的狂乱眼神,更像是一种……空洞的、被什么东西填充占据的眼神。

忽然,胡七爷怀里那个笑着的纸人微微发热。他心中一动,悄悄掏出纸人,握在掌心。

赵金宝的视线,立刻死死盯住了胡七爷的手。他的挣扎更剧烈了,喉咙里发出急切而含糊的音节,像是想说什么。

胡七爷慢慢摊开手掌,露出那个黄表纸剪的笑脸小人。

赵金宝的怪声停了。他直勾勾地看着纸人,脸上的诡异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渴望的复杂表情。他的嘴唇翕动,终于吐出几个能辨别的字:

“……还……给我……”

“还给你什么?”胡七爷沉声问。

“……我的……脸……”赵金宝的眼神涣散了一瞬,又聚焦在纸人上,“我的……笑……”

胡七爷心头寒意骤起。他想起祖册上那句话:纸人笑,阴魂绕;欲借形,先点睛。

难道……眼前这个赵金宝,已经不是原来的赵金宝,而是某个“东西”借了他的形?而那个“东西”的本体,或者说关联物,就是这个笑着的纸人?

“你是谁?”胡七爷逼近一步,厉声问道,“为何缠着赵家少爷?”

赵金宝(或者说他体内的东西)似乎被胡七爷的气势所慑,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又咧开嘴,发出“咯咯”的怪笑,声音尖细,完全不似赵金宝原来的嗓音:“好玩……纸人好玩……我也要……当纸人……”

胡七爷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截桃木枝,一步上前,点在赵金宝的眉心。

“嗷——!”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从赵金宝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整张脸瞬间扭曲,身体剧烈抽搐,捆着他的麻绳都深深勒进了皮肉。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他七窍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在空中盘旋不散。

门外的赵老板等人听到惨叫,就要冲进来。

“别进来!”胡七爷喝道,同时咬破自己左手食指,将血抹在桃木枝上,再次点向赵金宝额头,口中急速念诵祖册上记载的一段安魂定魄的咒文(其实他自己都不太信,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桃木枝触及赵金宝皮肤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烧红的铁块烙在湿木头上。黑气冒得更急了,在空中聚成一团模糊的、不断变幻形状的阴影。那阴影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张咧着嘴笑的脸——正是那个纸人笑脸的放大版!

赵金宝的挣扎渐渐弱下去,头一歪,昏死过去。

而那团阴影般的黑气,在房间里盘旋两圈,似乎想扑向胡七爷手中的纸人,但又畏惧他手中带血的桃木枝。最终,它“嗖”地一下,钻出了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胡七爷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探了探赵金宝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脸上的青白和浮肿也褪去不少,只是人还昏迷着。

“可以进来了。”胡七爷朝门外道。

赵老板夫妇抢步进来,看到儿子昏睡但似乎平静下来的样子,又惊又喜。道长和师太也进来,看向胡七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和探究。

胡七爷简单说了情况,隐去了纸人和祖册细节,只说少爷可能是冲撞了游魂,暂时被他用家传法子镇住,但根源未除,那东西可能还会回来。

赵老板千恩万谢,奉上酬金。胡七爷只取了约定的一部分,道:“赵老板,少爷醒来后,务必问清他三天前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尤其是……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纸人或者剪纸。这很关键。”

赵老板连连答应。

胡七爷告辞出来,已是子时(晚上十一点)。夜色浓重,万籁俱寂。他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笑着的纸人,怀里的桃木枝和《扎彩秘录》仿佛沉甸甸的。

事情还没完。那个逃走的“东西”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借助纸人笑脸?赵金宝到底干了什么?还有,自家铺子里的异状,和这事有没有关联?

正思索间,前方巷口,两点绿莹莹的光亮起。

是那只黑猫。

它蹲在巷口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胡七爷,然后转过身,朝巷子深处走去,走几步,又回头看看他。

胡七爷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四、荒宅秘闻

黑猫引着胡七爷,穿街过巷,最后来到镇子最北边,一片几乎被人遗忘的荒废宅院前。

这片宅子据说曾是前清一个举人的府邸,后来举人家道中落,子孙不肖,宅子几经转手,最终荒废。多年无人打理,墙垣坍塌,荒草丛生,夜里看去,影影绰绰,鬼气森森。镇上老人常说这里不干净,小孩子更是被严禁靠近。

黑猫轻盈地跃上倒塌一半的院墙,回头朝胡七爷“喵”了一声,跳进了荒宅院内。

胡七爷在宅子外驻足片刻。夜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低声啜泣。他摸了摸怀里的桃木枝,一咬牙,也从墙豁口跨了进去。

院内荒草没膝,残破的屋舍像巨兽的骨架匍匐在黑暗中。黑猫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很快来到后院一间相对完好的厢房前。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摇曳的光,像是烛火。

有人?胡七爷更加警惕。他蹑手蹑脚靠近,从门缝朝里窥视。

只见屋里点着一支白蜡烛,烛光昏暗。一个穿着破烂道袍、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老头,正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忙活着什么。他身边堆着不少竹篾、彩纸、糨糊罐,还有剪刀、画笔等物——分明是一套扎纸人的家伙什!

老头手里正在扎的,是一个已经初具人形的纸人,约莫二尺高。让胡七爷头皮发麻的是,那纸人的脸上,已经用笔画出了一个笑脸,和他在凉面碗里发现的那个纸人笑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更精致,也更邪性。

“嘿嘿,快了,快了……”老头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再有一个……再有一个‘笑面’,就能凑够七七四十九个了……到时候……”

胡七爷听得心头巨震。七七四十九个笑面纸人?这老头想干什么?难道赵金宝的事,还有自家铺子的怪事,都是这老头搞的鬼?

他正想破门而入问个明白,脚下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屋里的老头猛地回头!

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像是风干的橘皮,布满深刻的皱纹。但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瞳孔缩得像针尖,里面闪烁着疯狂和贪婪的光。

“谁?!”老头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刺耳。

胡七爷知道藏不住了,索性推门而入,沉声道:“你是何人?在此弄这些邪门纸人,意欲何为?”

老头看清胡七爷,尤其是看到他手里的桃木枝和隐约露出的《扎彩秘录》书角时,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胡家的?你是胡家这一代的扎彩匠?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死死盯着胡七爷:“把你怀里那本书给我!还有你们胡家祖传的‘点睛笔’!交出来!”

胡七爷握紧桃木枝,后退半步:“什么点睛笔?没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赵家少爷?”

“赵家少爷?那个不知死活、偷我纸人的小崽子?”老头啐了一口,“他活该!老夫收集‘笑面’,炼制‘欢傀’,眼看就要大成,却被他偷走一个最关键的主魂‘笑面’,害得老夫功亏一篑!他以为那只是个普通剪纸?哈哈哈!那是老夫用四十八个横死之人的残魂怨念,糅合坟头土、尸油、百年棺木灰,祭炼了足足四十九天的‘魂引’!谁沾上,谁就得把魂魄和‘笑’献给老夫的‘欢傀’!”

胡七爷听得遍体生寒。用横死之人的残魂怨念炼制邪物?这老头简直是疯魔了!

“你炼这‘欢傀’想做什么?”

“做什么?”老头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世人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脸上哪有真心的笑?老夫要炼出‘欢傀’,让它行走世间,吸尽众生之‘欢颜’,集万千笑容于一身,成就无上‘喜乐道果’!到时候,老夫就是喜乐真仙,不老不死,永恒欢愉!哈哈哈!”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胡七爷心知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他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包坟头土——祖册上说,坟头土可固魂,但若混合特定咒文,也可打散未成形的阴邪之物。

“把那本书和点睛笔给我!”老头步步紧逼,枯瘦的手爪如钩,“给了,我或许饶你一命,让你做个‘欢傀’的仆从,共享永恒喜乐!不给……”他眼中凶光毕露,“你就和那赵家小子一样,变成‘欢傀’的养料!”

话音未落,老头猛地一挥手,地上那个已经画好笑脸的纸人,竟然“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转向胡七爷,那张夸张的笑脸在烛光下诡异无比。

胡七爷不再犹豫,掏出坟头土,一口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土上,同时念诵祖册上记载的破邪咒文,将混合了血的坟头土朝那活动的纸人撒去!

“嗤——!”

坟头土沾上纸人,顿时冒起一股白烟。纸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脸上的笑容扭曲变形,身体剧烈颤抖,糊纸下的竹篾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你敢!”老头又惊又怒,猛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黑色的、似乎是骨头磨成的小刀,朝胡七爷扑来!

胡七爷举桃木枝格挡。“铛!”骨刀与桃木枝相击,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胡七爷手臂剧震,桃木枝差点脱手。这老头好大的力气!

老头状若疯虎,骨刀挥舞,带起阵阵阴风。胡七爷虽也学过些拳脚防身,但毕竟年过半百,又常年做手艺,力气和速度远不及这诡异的老头,几下就险象环生,胳膊上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鲜血滴落,恰好溅在怀里那个从凉面碗里得到的笑面纸人上。

纸人突然无火自燃!

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了纸人,火焰中,那张简陋的笑脸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嘻嘻……嘻嘻……”的细小笑声。笑声钻进胡七爷和那老头的耳朵,两人动作都是一滞。

老头脸上露出狂喜:“主魂!主魂终于被血唤醒了!哈哈哈!我的‘欢傀’……呃!”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因为燃烧的纸人,并没有如他所想融入那个活动的纸人,或者被他控制。相反,纸人燃尽后留下的那点幽绿火星,飘飘忽忽,竟然飞向了屋角阴影处——那里,不知何时,安静地蹲着那只引路来的黑猫。

黑猫张开嘴,一口将幽绿火星吞了下去。

然后,它抬起头,那双绿莹莹的猫眼,看向了疯狂的老头。

老头的狂喜僵在脸上,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恐:“不……不可能!那是四十八个怨魂炼制的‘魂引’!怎么会……怎么会是……”

黑猫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它伸了个懒腰,体型似乎在绿光中微微膨胀了一圈。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老头。

老头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尖叫一声,转身就想逃。

黑猫轻轻一跃,快如黑色闪电,扑到老头背上。老头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拼命挣扎,却无法甩脱背上的黑猫。只见黑猫张开嘴,并没有咬,而是对着老头的后颈,轻轻一吸。

一股灰黑色的、浓稠如实质的雾气,从老头七窍中被强行吸出,没入黑猫口中。老头的挣扎迅速弱下去,眼睛翻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最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声息,竟像是一具被风干了许久的尸体。

黑猫舔了舔爪子,绿眼睛看向胡七爷。

胡七爷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握着桃木枝的手心全是汗。眼前这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这只猫……到底是什么?

黑猫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然后转身,优雅地走到那个还在微微颤抖、冒着白烟的纸人旁边,抬起爪子。

“啪!”

一爪子拍在纸人的笑脸上。

纸人瞬间垮塌,化作一地碎纸竹篾。

做完这一切,黑猫又看了胡七爷一眼,像是完成了任务,轻盈地跃出破窗,消失在夜色中。

胡七爷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他走到老头尸体旁,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确实已经死透了,而且死状诡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在屋里搜寻一番,找到一些邪门器物和记录,其中一本册子上,详细记载了这自称“欢喜道人”的老头如何用邪法害人取魂、炼制“欢傀”的过程,触目惊心。赵金宝的名字赫然在列,正是三天前,他偷走了老头一个即将完成的“主魂笑面”,才遭此劫。

胡七爷将这些邪物连同老头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冲天而起的火焰,在荒宅中燃烧,映红半边天,也引来了镇上的更夫和居民。

五、尾声余韵

赵金宝在第二天晌午醒了。据他说,三天前他因为跟人打赌,夜探荒宅,看见个怪老头在扎纸人,觉得那纸人脸上的笑很特别,就趁老头不注意偷了一个(正是胡七爷在凉面碗里发现的那个)。回来后就觉得不对劲,好像总有人在他耳朵边笑,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经过这番折腾,赵金宝像是换了个人,收起了纨绔性子,踏实了不少,也算因祸得福。

胡七爷将“欢喜道人”之事隐去黑猫的部分,告知了赵老板和镇上耆老。大家虽觉骇人听闻,但邪道已除,宅子也烧了,渐渐也就平息下去。只是荒宅闹鬼的传闻,又添了新料。

至于那只神秘的黑猫,自那晚后,就再没出现过。胡七爷有时会想,它到底是什么?是恰好克制邪物的灵兽?还是与胡家祖上有什么渊源,暗中守护?抑或是……它吞了那四十八个怨魂和欢喜道人的修为,变成了更了不得的东西?

没有答案。也许有些秘密,本就该随着夜色埋藏。

日子恢复了平静。胡七爷的纸扎铺照常营业,只是他偶尔在扎纸人时,会下意识地避免把嘴部剪成向上弯的笑弧。孙二娘的凉面摊生意依然红火,再没吃出过奇怪的东西。赵家的老太太终究没熬过去,胡七爷扎的“金山银山”和“伺候丫鬟”派上了用场,手艺精湛,赵家很满意。

这天傍晚,胡七爷关铺子时,在门槛边发现了一小撮黑色的猫毛,四爪的位置,毛色雪白。

他笑了笑,将猫毛拾起,撒在了后院墙角。那里,他新栽了一棵桃树苗。

春风拂过,桃树苗轻轻摇曳。

也许明年,就能开花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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