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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传闻,替阎王收债者须扮小丑,笑脸迎人。

笑越欢,债越清。

我扮了三年小丑,为阎王收了无数债,从未失手。

直到今夜,最后一单的目标竟是我自己。

镜子中,小丑妆容逐渐剥落,露出我本来的脸。

而债主,正是三年前,被我亲手送入地府的新娘。

她歪着头,大红嫁衣滴着水,轻声说:“相公,阴间彩礼涨价了,我回来补个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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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粘稠得像泼翻的墨,风也死了,空气里一股子甜腻到发齁的烂水果味儿,混着老房子特有的陈年灰尘气,堵得人喉咙发紧。这条背阴老街,是城市身上的盲肠,烂了,臭了,没路灯,只有对面歌舞厅那块“夜来香”的破霓虹招牌,年久失修,时不时抽筋似的“滋啦”一下,闪点绿不绿、红不红的光,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些扭来扭去、没骨头的影子。

我,就杵在这片影子的最深处。

脸皮被厚厚的油彩糊着,腻得慌。惨白的底子,嘴角咧到耳根,血红血红的,眼角下两滴泪珠子画得又大又圆,靛蓝色,这会儿瞧着跟俩瘀青似的。一头橘红色的假发,卷得张牙舞爪,活像顶了团火焰山。鼻头那颗红球,随我呼吸微微颤着。身上这五彩连体裤,空荡荡,被夜里的湿气一闷,冰凉黏腻,贴在肉上,忒不舒坦。

小丑。替底下那位“大老板”阎王老子收债的小丑。专收那种阳间律法够不着、活人良心忘了秤的债。

手里拎的不是气球,是个老掉牙的黄铜保险箱,沉得很,坠手。箱子里装着今晚的“货”。

目标在前头那栋快趴下的三层砖楼里,墙皮掉得跟牛皮癣似的,爬山虎的枯藤缠得密不透风,像张勒死人的网。整栋楼黑黢黢,只有三楼右边一扇小窗户,透着点黄豆大的、哆哆嗦嗦的黄光。

最后一单了。干完这票,就能跟这身行头,跟这日夜颠倒、见不得光的活计说拜拜。

我提了口气,那甜腻腐烂味儿直冲脑门。抬脚,小丑鞋大头翘起,鞋帮上几颗小铃铛,“叮铃”一声轻响,脆生生的,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格外瘆人。

刚迈出一步,左手腕子上那块阎王殿配发的“阴差通勤专用”电子表,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一下,蓝汪汪的光,映得油彩更诡异了。表盘上跳出一行小字:

【温馨提示:尊贵的编号74收债员,您已完成绩效指标99.99%。最后一单,请保持专业微笑,注意情绪管理。预祝解约愉快,再入轮回,前程似锦哦~ (^_^)】

后面还跟了个颜文字笑脸。

我嘴角抽了抽,这地府的行政文书风格,几百年了还是这么一股子不伦不类的味儿。还情绪管理?我这会儿只想赶紧交差,把这身皮扒了,找个地儿晒晒——假如我这半人半鬼的玩意儿还需要晒太阳的话。

“叮铃…叮铃…”

铃铛声有节奏地响着,我摸黑进了楼。楼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点腐烂气更浓了,还混着尿臊味。杂物绊脚,我走得稳当,三年了,啥破烂环境没钻过。

二楼转角,黑暗里好像有东西“窸窣”动了一下。我没停,眼皮都懒得抬。干这行,忌讳东张西望,容易看见不该看的。只要债簿上的名字没勾,时辰没到,一般脏东西懒得招惹我们这种“官方”的。

到了三楼,那点黄光从门缝底下漏出来。门是旧木门,漆掉光了,贴了个倒“福”,年头久了,红纸变白纸,像个咧开的、没牙的嘴。

我站定,心里最后过了一遍信息:王德贵,六十七,寿终(非正)。欠阴德三斤七两,利滚利,逾期…嗬,够久的。没错了。

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下,不轻不重。

里头黄光晃了晃,没声。只有那甜烂味儿更积极地往外钻。

我咧嘴,让油彩笑容咧到最大,用那种电视购物频道里打了鸡血似的欢快调子喊:“晚上好呀尊敬的客户!您的‘终极轻松无忧套餐’到啦!限时秒杀,错过等一辈子哦亲!”

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耗子在破棉絮里钻。接着,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蹭,挪到门后。

“谁…谁啊?” 声音苍老,沙哑,像破风箱。

“送温暖的!” 我晃了晃保险箱,铃铛叮铃,“王德贵老先生是您吧?您预订的‘往生极乐单程票’,VIp专送,服务到家!开开门,签收一下呗,保证流程丝滑,无痛衔接!”

门缝里嵌进一只浑浊的眼珠子,瞳孔缩得像针尖,满是惊疑和冻僵了的恐惧。眼珠子上下滚了滚,把我这身行头看了个遍。

“你…你到底是…” 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欢乐大使!” 我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其实是从袖管滑出来的)拈出一张暗黄色、带熏香味儿的单据,凑到门缝前,“您看,订单号都在这儿呢,王德贵,身份证xxxxxxxxxxxxxxx,地址无误。咱地府的大数据系统,从来不会搞错客户!”

那只眼睛盯着单据,喉咙里“咯咯”两声,像是被痰卡住了。门,终于不情不愿地,又开了点。

一个干瘪得像核桃的老头,裹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侧身让我进去。

屋里小,家具破旧但整齐得反常。唯一的亮是桌上那盏绿罩子台灯,灯罩边还破了个洞,光晕昏黄,把影子投在墙上,放得老大,晃晃悠悠。

老头自己挪到床边坐下,指了指屋子中间一张磨得发亮的方凳。

我坐下,保险箱放脚边,单据搁膝盖上,双手交叠,保持完美笑容看着他。

王德贵眼神躲闪,呼吸急促,手指头抠着膝盖。“我…我还!我有东西!” 他突然激动起来,哆嗦着从床头摸出个带锁的小木匣,开了锁,捧出一堆零碎——有点暗淡的金饰,两块混浊的玉佩,还有两个小瓷瓶。

“这些…这些够不够?都抵债!还有这个!” 他抓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更浓烈、更纯粹的甜腐恶臭冲出来,里面是半罐子暗红发黑的粘稠膏体,“我炼的‘血膏’!好东西!能延寿!都给你!再宽限几年…就几年!”

他往前递,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笑容弧度精准,纹丝不动,轻轻摇头:“王先生,规矩就是规矩。咱只收‘本金’。您这些…嗯,‘土特产’,不在报销目录里。而且您这‘血膏’…” 我吸了吸鼻子,欢快地说,“原材料好像涉及非法猎捕保护动物啊?咱大老板最近狠抓环保风纪,这要是查出来,罪加一等哦。”

王德贵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噗”一下灭了,整个人垮下去,瘫在床沿,抱着他那堆“宝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哭,又像是笑。

“环保…风纪…嗬嗬…我当年…吃那些‘合规’的苦头的时候…谁跟我讲风纪…” 他嘟嘟囔囔,声音含混。

我不催,耐心等着。绿罩台灯的光似乎又暗了一点点。

终于,他没声了。慢慢抬起头,脸上只剩下麻木。

“时候…到了?”

“您看,这都超时多久了,违约金都够买几套‘套餐’了。” 我笑着,弯腰提起保险箱。

王德贵颤巍巍站起来,像截枯木。最后看了一眼这屋子,眼神空空洞洞。

我转身走向门口,他在后面跟着,脚步虚浮。

到门边,我回头,咧开血红的嘴:“感谢您使用地府直达服务!祝您旅途愉快,下辈子注意信用记录哦!”

拉开门,我走出去。王德贵迈过门槛,反手带门。

“吱呀——咔哒。”

门合上了,把光、气味、还有一条枯朽的命,关在了里头。

楼道还是那么黑。我走在前,铃铛“叮铃”响。王德贵跟在后面,只有粗重断续的喘息。

下到一楼,锈铁门就在眼前。我伸手去推。

就在门开,外面那点污糟霓虹光混着更浓的黑暗涌进来的刹那——

“嗷——!”

身后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一股带着腥臭的恶风猛地抓向我后颈!

老小子果然不甘心!

我都没回头,拎着保险箱的手臂顺势向后一抡!

“噗叽。”

一声闷响,像打烂了个装满湿泥的破口袋。

一切动静戛然而止。

我这才慢悠悠转过身。地上,王德贵不见了,只剩一小堆灰黑色的、正在迅速失去形状的灰烬。一点暗红微光闪了闪,灭了。

“啧,说了要合规。” 我对着灰烬摇摇头,欢快的语调没变,“暴力抗法,这下连摇号投胎的资格都没啦,直接罚没,充公。”

弯腰,摸出那个黑玉小葫芦,对着灰烬虚虚一引,一缕精纯黑气投入葫芦口。“啵”,塞上。

搞定。

拍拍裤腿(虽然没啥灰),我跨过那堆灰,走出了铁门。

重新站在老街的黑暗里,夜风黏糊糊的。对面“夜来香”的霓虹招牌,“滋啦”,又闪了一下,绿光照在我油彩斑驳的脸上。

最后一单,完成。

心里头那块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咯噔”松了一下,但没落地,反而悬得更空了。有点茫然。自由了?然后呢?

手腕上的电子表又亮了:【恭喜编号74收债员!绩效达标!请于丑时三刻前至‘忘川路777号中转站’办理解约手续,上交装备。逾期将产生滞纳金,并可能影响您的轮回信用评分。】

还带滞纳金?可真行。我撇撇嘴,抬脚准备离开这鬼地方。

“叮铃。”

左脚鞋跟的铃铛,自己响了一声。清脆,突兀。

我脚步一顿。这铃铛是“业务状态感应器”,除非…

我皱眉,环顾四周。老街死寂,无人无鬼。

低头,看向手里的黄铜保险箱。

箱子…好像有点不对劲。提着的手感,不再是之前那种沉甸甸的冰冷死物感,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阴凉的…滑腻?像摸着块浸了井水的玉石。箱体表面那些古朴的花纹,在对面惨绿霓虹的映照下,隐隐约约,像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我心头莫名一紧。这感觉不对。完成收割后,箱子应该彻底“沉寂”,等待上交清空。不该有“活性”。

我停在原地,没动,先仔细感知。风还是黏的,霓虹还在抽,没别的异常。

只有手里的箱子。那丝滑腻感越来越清晰,而且…箱子好像在极其轻微地…震动?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微弱的、诡异的节奏感。

像是…心跳。

我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法器哪来的心跳?

定了定神,我决定不再耽搁,赶紧去中转站。也许真是最后一单,心神不宁,错觉。

迈步。

“叮铃!叮铃铃!”

两只鞋跟上的铃铛同时疯狂响了起来!短促,尖厉,是最高级别的预警!

几乎同时!

左手提着的黄铜保险箱,骤然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嘶啊!”

剧痛让我本能地松手!

“哐当!”

箱子脱手,重重砸在石板路上!箱盖,竟然被摔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气味从缝隙里汹涌喷出!比王德贵屋里那甜腐味浓烈百倍!里面混杂着陈年血锈的腥,还有一种…一种极其淡雅、却让我灵魂深处都开始颤抖的冷香!那是我埋藏了三年,不敢触碰的记忆的味道!

我脸上的小丑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凝固。油彩好像瞬间变成了干裂的泥壳,绷得脸皮生疼。

我死死盯着地上的箱子。

箱盖缝隙里,是无边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点猩红的光,幽幽亮起。不是王德贵那种暗红,是艳丽、纯粹、冰冷刺骨的红,像血,又像地狱最深处开的花。

借着霓虹的余光,我看见箱子内衬的暗红绒布上,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薄薄的。

像一张…纸?

我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那轮廓…那大小…

那是一张对折着的,暗黄色的…单据?

和我用来“确认”王德贵身份的那张,样式几乎一样!唯一不同是,这张单据的边缘,晕染着一圈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谁的单据?!这箱子刚才只收了王德贵!

脑子“嗡”的一声,无数记忆碎片开始冲撞。不对!流程绝对不对!债务人的“凭证”会被箱子直接吸收转化,不会留下实体单据!这张是哪儿来的?!

那点猩红的光芒,就是从对折单据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它在动。

极其缓慢,那张暗黄色单据,像被无形的手推动,从箱子里…滑了出来。轻飘飘,落在潮湿肮脏的石板上。

就落在我的小丑鞋尖前。

那混合着甜腐、血锈与冷香的气息,浓烈到几乎将我淹没。鞋跟上的铃铛彻底哑了,像被掐住了脖子。

我喉咙发紧,脸上的油彩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底下爬。我动弹不得,只能盯着那张单据。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无风自动,缓缓地…打开了。

完全摊平。

昏光下,我看清了上面的字。不是写上去的,更像是烙上去的,字迹弯曲古怪,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律动感。

最上方:【债契】。

下面:

债务人:林九(曾用名:林小凡)

我的呼吸,停了。血液倒流,四肢冰凉。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巨响,撞得胸膛生疼。

林九…林小凡…

我的名字。我生前的名字。这不该被任何“人”或“非人”知晓!除了…除了…

目光僵硬下移。

债主:苏婉(已殁)

债务标的:命债一条。

借贷日期:庚寅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

约定偿还方式:生生世世,永坠无间。(未清偿)

备注:债主自愿放弃轮回,化厉亲索。契成。

庚寅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

我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画面炸开!大红喜字!冰冷的雪花!摇曳的烛火!女子凄厉到极点的哭喊!还有…还有我那双沾满温热液体、抖个不停的手…

不…不是的!那笔债…我以为…我以为已经还了!我用这三年,收了那么多脏债,我以为…快要抵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张债契会在这里?!苏婉…她应该…应该早就…

思维彻底混乱,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头顶。我想跑,脚却像生了根。

债契上的字迹,在那点猩红幽光下,开始变化。新的字迹浮现,墨色淋漓:

即时催缴。

清偿地点:镜前。

清偿方式:以面相见,以命相抵。

字迹落定——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我脸上传来。

我下意识抬手,摸向脸颊。

指尖触感不对。不再是油彩的滑腻,而是干燥、翘起的边缘。

低头看,一点猩红的、细碎的油彩粉末,沾在指尖。

我猛地抬头,看向街道对面。歌舞厅那面肮脏的落地玻璃窗,勉强映出人影。

玻璃窗里,一个穿着五彩小丑服、顶着橘红乱发的身影。

但那脸上…

右脸颊,厚重的白色油彩,正以我摸过的地方为中心,龟裂出蛛网般的细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剥落下来,露出底下…

一片苍白,但属于正常人类的皮肤。

镜中的小丑,咧着鲜红骇人的嘴,对我笑。

而我清晰地感觉到,脸上那层糊了三年的油彩“面具”,正不受控制地、一片接一片地崩裂,剥落。

簌簌而下。

额头…眉骨…鼻梁…熟悉的轮廓,一点点暴露在阴冷黏湿的空气里,暴露在对面模糊的玻璃倒影中。

最后一点红色唇彩,飘然坠地。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清秀、却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男人的脸。

我的脸。林九的脸。

几乎同时。

玻璃倒影中,我的身后,那老街浓郁的黑暗里,缓缓地,浮现出另一个轮廓。

一袭大红嫁衣,颜色旧了,却红得刺眼,像泼上去的血。嫁衣上,金线绣的鸳鸯黯淡无光。长长的、黑得像墨汁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

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从宽大的嫁衣袖子里伸出,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单薄的小丑服,冻僵了皮肉,直钻进骨头缝里。

我全身的血液,彻底凝固,连心跳都似乎忘了跳。

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了起来。那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股子黄泉底下浸泡了千百年的寒气,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蜗,冻僵了我的脑子:

“林郎……”

“三年之期,可算是满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我几乎能感觉到那没有温度的吐息,拂过我冰凉僵硬的耳廓。

然后,她接着说,语气里竟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

“阴间的彩礼,涨价了。”

“我回来,补个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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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铰链,一格,一格,极其艰难地,试图往后转。肩膀上的那只手,冰冷,却重若千钧,压得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眼角的余光,拼命向玻璃窗的倒影里瞟。

大红嫁衣的轮廓,模模糊糊,贴在我身后。乌黑的长发在无风的夜里,竟然微微飘拂着,发梢似乎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晕开一小圈更深的暗色。

滴水?这鬼天气,没下雨啊……

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沥青,恐惧、荒谬、还有一丝被这诡异“差价”说法勾起的、不合时宜的懵,全都搅和在一起。

“婉…婉儿?” 我的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你说什么…差价?”

肩膀上的手,指尖那鲜红的蔻丹,轻轻动了一下,像在弹奏无形的琴键。冰冷透过衣料,激起我一片鸡皮疙瘩。

“是呀,相公。” 她的声音依旧贴着我的耳朵,那柔和的调子里,寒意森森,“你忘了?当年你送我那副沉河的木匣子,薄皮杉木的,泡了水就胀,没多久就散架了,里头的‘聘礼’也冲得七零八落… …下面物价飞涨,尤其是这婚丧嫁娶的用度,那点东西,早就不够看了。”

我……我特么……

我当年把她……之后,确实草草找了副薄棺材,沉进了村后的黑水河。慌乱之下,哪里顾得上棺材质地?更别提什么像样的陪葬了。

可这也能算…彩礼不够?还带补差价的?

“不是…婉儿,你听我说…” 我舌头打结,三年收债练就的油嘴滑舌,此刻屁用不顶,“当年是我不对,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可…可我这不是在还债吗?我给阎王爷打了三年黑工,收了多少腌臜债,我都快…”

“快还清了?” 她轻声打断我,搭在我肩上的手,缓缓上移,冰凉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我裸露的脖颈皮肤。我汗毛倒竖,浑身僵直。“相公,你那是在替阎王老爷打工,挣的是阴德,抵的是你杀戮的罪孽,可跟我有什么相干?”

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尖锐的怨毒,像冰锥子,扎进我耳朵里。

“你欠我的,是命。是拜了天地,喝了交杯,许了白头,却在新婚夜里,用我的命,去填你林家血咒的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带着血腥气和冰冷的河水腥味。林家祖上造的孽,那需要至亲新娘心头血才能暂时压制的恶咒…爹娘浑浊哀求的眼…她惊慌失措的脸…我手里那柄沉甸甸的、开了刃的…

“我…我知道我该死…” 我闭了闭眼,油彩剥落后的脸颊暴露在空气里,冰凉一片,“可这三年…”

“三年不够。” 她斩钉截铁,冰冷的气息喷在我耳后,“远远不够。下面现在讲究得很,像你这样背信弃义、杀妻求‘安’的,想要彻底了断,光打工不行。得加钱。”

加钱???

我特么人都快吓尿了,你跟一个鬼,一个来索命的女鬼,讨论加钱???

“不是…婉儿,你看我现在,身无长物,就这身行头还是公家的…” 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然跟一个明显怨气冲天的厉鬼讲道理听起来就很蠢,“要不…要不你看,我继续给阎王爷打工,挣的阴德分你一半?不,全给你!行不行?”

“阴德?” 她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空,听得我心脏骤停,“那东西,于我何用?我放弃了轮回,化了厉鬼,要的就是你偿命。现在下面有新规矩,索命也得按流程来,不能白索。你得补足当年的‘亏欠’,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带你走,免得到时候判官老爷说我手续不全,扰乱阴阳金融秩序。”

阴、阴阳金融秩序???

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这诡异的对话节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阎王爷那边搞绩效和滞纳金,判官这边还管金融秩序?地府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数字化改革?

“那…那你要多少?” 我声音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问完就想抽自己嘴巴子,这问的是人话吗?

肩膀上冰冷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但那股子寒意,却更重地笼罩了我全身。

玻璃倒影里,我看到她似乎微微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动,滴落更多看不见的水滴。

“也不多。” 她慢条斯理地说,语气竟然又恢复了几分那种诡异的、商讨般的柔和,“一套像样的阴宅,总不能比王德贵那老鬼的差吧?他那是违规自建的,迟早要拆。我要官批的,带小花园的。另外,当年那身嫁衣,料子太次,泡了水就褪色,我要云锦的,绣金线凤穿牡丹。头面首饰,不能少于八件,得要真金真玉,镶嵌的宝石,得是下面‘忘川水晶宫’出产的上等货,辟邪养魂。”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东西,听名字就知道,在下面绝对是天价!我打了三年黑工,攒的那点“工分”,估计连个茅坑都买不起!

“还有,” 她顿了顿,补充道,“迎亲的仪仗不能少。纸人纸马要最新款的,会自己吹拉弹唱的那种。唢呐班子得要‘黄泉老字号’的,吹的曲子不能重样。酒席嘛,按八十桌预备,菜色要有‘彼岸花开富贵虾’、‘孟婆回味鸡’、‘判官辣子鬼丁’… …”

“等…等等!” 我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她,再让她说下去,估计连三生石畔的蜜月套房都要列进清单了,“婉儿…不,苏姑娘,苏奶奶!您看我这…我这实在是…掏不出来啊!我现在就是个临时工,刚失业,身上除了这身公家发的行头,就…就这个箱子,还有点刚才收的王德贵的‘残余灵质’,要不…您先拿去应应急?”

我几乎是哭丧着脸,指了指地上那个黄铜保险箱,还有手里刚塞回怀里的黑玉小葫芦。心里疯狂吐槽:这特么叫什么事儿!被债主逼债逼到要拿上一单的“货款”来抵?这要是让阎王爷知道了,非得把我下油锅炸了再捞起来写检查不可!

玻璃倒影里,她沉默了片刻。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空气的温度,好像又降了几度。

“就这点?”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林九,你当我是那些糊弄一下就能打发的孤魂野鬼?”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我连连摆手,动作一大,脸上的油彩碎片又簌簌往下掉,“我是真没了!要不…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再容我些时日?我去…我去想想办法?我去借?我去抢…啊不,我去挣!”

“时日?” 她又笑了一声,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相公,你怕是忘了,你我之间,早就没有‘时日’了。从你刀捅进我心口,把我塞进那破木匣子沉河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有‘债’了。”

“今夜子时,是三年怨气凝结之刻,也是我能暂时挣脱部分束缚,上来寻你的唯一时辰。错过了,我就得再等下一个三年。而你…”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玻璃窗都似乎随之震颤了一下,“你以为替阎王收几年债,就能洗清你的罪孽?就能安安稳稳去轮回?做梦!”

“这笔债,利滚利,早已不是一条命能抵的了!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她话音落下,肩膀上那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骤然加重,像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皮肉!我痛得闷哼一声,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张暗黄色债契,无风自动,漂浮起来,悬停在我面前。猩红的光芒大盛,上面的字迹开始扭曲,蠕动,仿佛要活过来,扑到我脸上!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债契下方,那些“即时催缴”的血红字迹旁,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临时手写添加的备注:

附加条款:若债务人无法一次性清偿,可申请“分期赎命”。首付:三魂之一(任意)。后续分期:每期一魄,分七期还清。期间需为债主提供优质鬼仆服务,随叫随到,不得有误。若任何一期逾期或服务不佳,债主有权提前收取全部剩余魂魄,并追加滞纳金(魂力抽取)。

备注:本分期方案最终解释权归债主苏婉所有。

分期…赎命?首付三魂之一?分七期还魄?还得当鬼仆?随叫随到?!

我看着那行小字,脑子彻底宕机了。这特么比高利贷还黑啊!这是要我零碎着死,死了还得给她当牛做马?还“最终解释权归债主所有”?这霸王条款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看清楚了?” 苏婉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相公,选吧。是现在立刻连本带利,魂飞魄散呢?还是…签了这分期协议,慢慢还?”

我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债契,又感受着肩膀上几乎要冻僵我骨髓的寒意,还有身后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毒与死气。

三年收债,我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看淡了恐怖。可直到这一刻,当恐怖和荒谬如此真实地降临到自己头上,当讨债的变成了自己最亏欠、也最恐惧的那一个,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选立刻死?我不甘心!我还没真正“自由”过!

选分期?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凌迟处死,死了还得当奴隶!

我…我…

我眼神疯狂地四处乱瞟,想找一条生路,哪怕是一点点缝隙。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弹开的黄铜保险箱,扫过对面歌舞厅抽筋的霓虹,扫过肮脏的玻璃窗…

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作死的念头。

阎王爷的“收债员装备”,除了这身行头和箱子,好像还有几样保命(或者说,防止业务员提前被债主干掉导致坏账)的小玩意儿…虽然从来没真正用过,因为之前也没业务员被自己的“债”堵上门过。

我记得…培训手册附录三,第七条,好像提到过…

“婉儿…”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认命的颓丧,“我…我选分期。”

肩膀上的寒意,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哦?”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但是,” 我赶紧补充,语速加快,“这分期协议,是不是也得…签一下?光有债契,没有双方签字画押,到了判官那儿,怕也说不清吧?万一您到时候说我赖账…”

我感觉到身后的气息凝滞了一瞬。

“签字画押?” 她重复了一遍,似乎有点意外,又有点嘲弄,“你觉得,你我之间,还需要那种形式?”

“要的要的!” 我忙不迭点头,脸上残余的油彩碎片掉得更厉害了,“规矩,规矩不能坏!您刚才不也说了,下面现在讲究流程吗?咱们既然要走‘合规’的讨债路子,这手续就得齐全!免得日后有纠纷,对您也不好,是不是?”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悄悄把空着的右手缩回袖子里,指尖摸向藏在手腕内侧的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凸起。那是镶嵌在“阴差通勤表”表带内侧的一个微型符印,据说是一次性的“紧急事态报警兼临时护盾生成器”,启动需要一点点时间充能,而且效果…未知。培训官当时说,这玩意儿主要是给业务员心理安慰用的,真碰上硬茬子,屁用没有。

但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能打断她一下,制造一点点机会…

苏婉沉默了几秒钟。周围只有霓虹灯“滋啦”的电流声,和那无声滴落的水滴声。

“呵…” 她终于又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凉意,“也罢。既然相公如此‘懂规矩’…那便,签吧。”

悬在我面前的债契,缓缓飘落下来,落在我摊开的左手上。那暗黄色的纸张触手冰凉,上面的血字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一支同样散发着淡淡猩红光芒、笔尖似有鲜血凝聚的毛笔,凭空出现在我右手边。

“签下你的真名,林九。按上你的魂印。” 她的声音命令道。

我右手握着那支冰冷的毛笔,左手托着债契,手心里全是冷汗。袖子里,指尖正死死按着那个微型符印,能感觉到它开始微微发热,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汇聚。

太慢了…这充能速度…

我拖延着时间,笔尖悬在债契“债务人”那一栏旁边,颤抖着,就是落不下去。

“怎么?后悔了?” 苏婉的声音逼近,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我后颈上。

“不是…我是在想…” 我绞尽脑汁胡扯,“签了这个,是不是就算…正式的‘阴阳经济合同’了?那…那首付,怎么交?现在就要抽我一魂吗?抽哪个?天魂、地魂还是命魂?抽了会不会很疼?会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给您当…当鬼仆的服务质量?”

我一连串问题抛出去,语无伦次。

身后的苏婉,似乎被我这通胡搅蛮缠弄得怔了一下。

就在她这极短暂的凝滞瞬间!

我手腕内侧的微型符印,终于达到了一个微弱的能量峰值!

就是现在!

我猛地将全身残存的那点子收债得来的、不人不鬼的力气,连同那符印激发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光华,全部灌注到右手那支血红毛笔上!不是去签名,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笔尖,狠狠地朝着左手托着的暗黄债契戳去!

同时,我嘴里发出不知道是壮胆还是惨叫的一声怪吼:

“签你大爷!老子给你画个王八!!”

笔尖戳中债契的刹那——

“嗤啦——!!!”

一声仿佛烧红的铁块烙进冰水里的刺耳声响!那暗黄债契上,被我戳中的地方,猛地爆开一团混乱的红黑光芒!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契纸上传来,震得我右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那支血红毛笔更是“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而左手上那张债契,被戳中的地方,并没有被洞穿,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上面的血字疯狂扭动起来,散发出更强烈、更暴戾的猩红光芒!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契纸上传来,疯狂撕扯我的魂魄,尤其是我的左手,瞬间变得麻木冰冷,仿佛不属于我自己了!

“你找死!!!”

身后,苏婉发出了一声尖锐到极点的厉啸!那声音不再有丝毫伪装的柔和,充满了滔天的怨毒与愤怒!

肩膀上那只冰冷的手,瞬间收紧!五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我的皮肉!剧痛传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温度骤降!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都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散发着阴寒死气的白霜!对面歌舞厅的霓虹灯,“啪”一声,彻底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冰寒。只有我左手那张债契,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和我右手伤口流出的、滚烫的鲜血,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完了…弄巧成拙…激怒她了…

我心头一片冰凉。那微型符印屁用没顶,反而彻底引爆了这女煞星的杀意!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碎或者冻成冰棍的时候——

“嗡——”

一声低沉、恢弘、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这片被黑暗和严寒笼罩的空间!

这钟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甫一出现,便将苏婉那尖锐的厉啸、债契疯狂的嘶鸣、还有那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气,全都压了下去!

钟声回荡中,一点柔和而稳定的清光,自我怀中亮起。

是那块“阴差通勤表”!

此刻,它表面的蓝光屏幕已经消失,整个表盘变成了一片深邃的混沌色,那声低沉的钟鸣,正是从其中传出。表盘中心,一个古朴的、我从未见过的暗金色符文,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光。

这清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所过之处,地面上凝结的白霜迅速消融,空气中刺骨的寒意也急速退散。我左手上那张疯狂扭动的债契,猩红光芒骤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压制,变得“温顺”了许多,那股撕扯我魂魄的吸力也消失了大半。

抠进我肩膀的冰冷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

“阎君…法令?!” 苏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充满了惊疑、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似乎向后退开了一些,但那浓郁的红衣身影和刺骨的怨气,依旧牢牢锁定了我。

通勤表发出的清光稳定地笼罩着我,让我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暂时得到了庇护。表盘中心的暗金符文缓缓旋转,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幕。

光幕中,浮现出几行规整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篆字:

【检测到编号74收债员遭遇‘往世命债’主动追索,且债主怨气值超标,触发‘特殊债务人保护条例’临时条款。】

【根据《阴阳债务纠纷调解暂行规定》第三章第十五条,现启动强制调解程序。】

【请债务双方保持冷静,等待‘阴阳和解使者’抵达现场进行调解。预计抵达时间:三分钟。】

【温馨提示:调解期间,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冲突。违者将受到阎罗殿严厉制裁。】

光幕文字显现完毕,通勤表发出的清光更盛了几分,在我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淡淡的、鸡蛋壳似的透明光罩。光罩上,隐隐有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

我:“……”

苏婉:“……”

一时间,死寂重新降临。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杀机和绝望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种诡异的…尴尬?和茫然?

我肩膀火辣辣地疼,右手虎口还在流血,左手托着那张暂时“老实”了的债契,站在清光护罩里,看着光幕上那几行一本正经的官方通知,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阎王爷…还真派人来调解?调解杀妻血债?这…这能怎么调?

苏婉的身影在清光范围外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大红嫁衣不再滴水,但那股子怨毒冰冷的气息依旧盘踞不散。她似乎也在“看”着那块通勤表和光幕上的字,沉默着。

时间,在一种极度荒谬的氛围中,一秒一秒过去。

大约两分半钟后。

街道尽头的黑暗,忽然被一道柔和的白光驱散。那白光不刺眼,温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白光中,一个身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过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料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藏青色西装,打着一条暗红色条纹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挂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挺高级的黑色公文包。

他走到清光护罩外大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扫过我,又扫过我身后黑暗中的苏婉,然后微微躬身,用一种训练有素、字正腔圆的腔调开口:

“晚上好。鄙人姓谢,单名一个安字。忝为阎罗殿特聘‘阴阳债务纠纷高级调解专员’,兼‘往生投融资咨询顾问’。奉命前来,为二位调解此番…呃,经济纠纷。”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无懈可击。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阎罗殿债务清缴司,对二位在百忙之中…嗯,特别是在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时辰,抽空处理这笔陈年旧账,表示由衷的感谢和理解。”

“那么,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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