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想要将李辛拖入彻底的虚无。但心底那根绷到极致、名为“同归于尽”的弦,在最后关头发出了濒临断裂的铮鸣,硬生生将她涣散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不!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眼前这个畜牲,嘴巴血肉模糊,疼得浑身抽搐,意识模糊,但胸膛还在微弱起伏,他还没死!只是暂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如果她此刻晕过去,等这畜牲缓过一口气,或者等他的手下发现异常……那她刚才拼尽一切的搏杀,就前功尽弃了!等待她的,将是比死更可怕的地狱!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要么,彻底结果了他!要么……想办法联系外界!
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理智在剧痛和眩晕中激烈碰撞。杀死他?她看向秦霄贤扭曲的脸,手边没有任何利器,自己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未必能做到一击毙命,反而可能弄醒他。而且……她内心深处,对亲手结束一条生命(哪怕是畜牲的生命),仍有一丝本能的滞涩。
那就……联系外界!报警!对,报警!让警方介入,让所有人都知道秦霄贤在这里,做了什么!这样,就算她死了,这畜牲也逃不掉!
她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晕眩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毯上爬过去,爬到瘫在床沿、如同烂泥般的秦霄贤身边。浓烈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颤抖着手,在他丝质睡衣的口袋里摸索——没有。又摸向他的裤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方体!
是手机!
李辛的心猛地一跳,用尽力气,将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亮起,需要密码或面容解锁。她不知道密码,秦霄贤此刻面目扭曲,面容识别估计也失效了。
但没关系!紧急呼叫!任何一个手机,即使锁屏,也能拨打紧急电话!
她的手指因为脱力和寒冷而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用力眨掉眼前阵阵发黑的重影,凭着感觉,在锁屏界面上划拉着,寻找那个救命的按键。找到了!紧急呼叫!
她按下,屏幕上出现了拨号键盘。110……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用力按下去。每按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接通了。
“喂?110报警中心,请讲。” 接线员公式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在此刻的李辛听来,却如同天籁。
“救……命……” 李辛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极致的疲惫,她用尽最后的清明,语速极快却尽可能清晰地说道,“秦霄贤……绑架……毒品……折磨……地址……可能……是……” 她报出了醒来后根据房间结构、气味、隐约听到的远处车辆声综合判断的可能区域,虽然模糊,但提供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快……定位这个电话……救人……抓他……”
她不知道自己说得是否清楚,是否能让警方重视。但她已经尽力了。说完这些,残存的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眼前再次被黑暗吞噬。在意识彻底堕入昏睡的前一秒,她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再次伸出手,朝着秦霄贤那个刚刚遭受重创,如今面目全非的部位,狠狠地、又拧了一圈!
去他妈的道德!去他妈的后果!她现在就要他疼!要他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就算死,也要在他身上留下最深刻的烙印!
然后,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中的状态。
当段瑾洛和慕琛带着人,如同狂暴的飓风般,根据那个微弱却持续发送了数秒的加密信号定位(李辛的智齿信号,加上报警电话的双重定位),最终破开这栋位于城市边缘、伪装成普通仓库的建筑深处这扇厚重的实木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两个见惯风浪、心硬如铁的男人,都在瞬间血液冻结,呼吸骤停!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灯光昏暗,一片狼藉。
大床上,秦霄贤以一个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瘫着,嘴巴一片血肉模糊,皮肉外翻,不断有血沫涌出,染红了枕头和床单。他双眼翻白,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地抽搐,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往下看……更是惨不忍睹,那一坨被血浸泡,形状诡异,显然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暴击。
而在地毯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浅灰色的棉质睡衣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她的脸上、嘴角、下巴,全是干涸和新鲜混合的血迹,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头和脸颊。她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因为失血和用力而破裂,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被暴力摧残后、奄奄一息、却又在最后关头咬断了猎人喉咙的……兔子。不,不是兔子。兔子没有这样惨烈搏杀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同归于尽般的气势。
是李辛。
是段瑾洛找了十几天、快想疯了的、他的小狐狸。
可眼前的她,和他记忆中那个鲜活灵动、会笑会闹、顶着一头粉毛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判若两人。她脆弱得像一碰即碎,却又浑身浴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性的安静。
段瑾洛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痛得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动作,只是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身影。他的小狐狸……他的辛辛……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不,看这情形……她对秦霄贤做了什么?!
巨大的心疼、后怕、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和某种极致痛楚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几乎站立不稳。
慕琛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他预料到会看到李辛被折磨的惨状,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甚至李辛更像是“施暴者”的现场!秦霄贤,那个恶贯满盈、让他们头疼不已、狡猾狠毒的畜牲,竟然被李辛——一个被绑架、被下药、被关了这么多天、虚弱不堪的女人——以如此惨烈、如此原始、又如此精准致命的方式,几乎给反杀了?!
这需要何等惊人的意志力?何等不顾一切的狠绝?又是何等……令人胆寒的反击能力?
他看向地上那个昏迷的、瘦弱的身影,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近乎审视的目光。这哪里还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被怜惜的“小女人”?这分明是一头被逼到绝境、哪怕牙齿脱落、爪子折断,也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断敌人喉咙的猛兽!是一头真正的、受伤的豹子!即便暂时失去了奔跑的力量,她的利齿和同归于尽的决心,依旧足以让任何轻敌的猎手付出惨痛代价。
很多自诩强大的男人,在她面前,恐怕都要自愧不如。慕琛心中那点因为李辛“莽撞”、“虎了吧唧”而起的轻视和玩味,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愕、佩服,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凛然。
“老婆……” 段瑾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剧烈的颤抖。他像是突然被解除了定身咒,踉跄着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抱她,却又怕碰碎了她,手指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最终,他还是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她从冰冷的地毯上抱了起来,搂进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吓人,冰冷,还在无意识地微微发抖。他紧紧抱着她,将脸埋在她颈窝,感受着她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心跳,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老公来晚了…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语无伦次地低喃,声音破碎,是忏悔,是后怕,是无尽的心疼。
慕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撼中回神,迅速扫视现场。他看到了地上那部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示意手下处理。又看向床上如同死狗般的秦霄贤,眼神冰冷如刀。
“叫救护车,不,叫我们自己的医疗队,最快的速度!” 慕琛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封锁现场,警方马上到。秦霄贤……别让他死了,留口气,法律审判太便宜他,我们有的是账要跟他算!”
手下立刻行动。
段瑾洛抱着李辛,缓缓站起身。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染血的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睑和依然紧蹙的眉头,心中是滔天的怒意和蚀骨的心疼。
他抬起头,看向慕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这里交给你。秦霄贤背后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慕琛郑重点头:“放心,哥。这次,他们跑不了。”
段瑾洛不再停留,抱着李辛,大步向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也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罪恶的火焰。
怀中的小狐狸终于回到了他怀里,虽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但至少,她还活着。
而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对于那些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无论是秦霄贤,还是他背后那只,甚至更多只……肮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