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张翠花拉着女儿何天云的手,母女俩说着体己话,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何天云的丈夫赵志军陪着岳父何明显喝茶聊天,两个小男孩在屋里跑来跑去,给这老宅添了不少生机。
李秀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她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想起在遥远海岛上驻守的哥哥和随军的嫂子侄儿,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何天能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情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秀兰,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秀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条淡紫色的丝巾,质地柔软,在冬日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她惊讶地看着丈夫。
“在广省看到的,觉得配你那条蓝棉袄正好。”何天能憨厚地笑着,“你喜欢吗?”
何承平三兄妹也围了过来。何虹平踮起脚尖,把丝巾围在母亲脖子上:“妈,真好看!”
何启平使劲点头:“妈戴上这个,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何承平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满是笑意。
李秀兰摸着柔软的丝巾,心中的伤感被家人的温暖驱散了不少。她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花这个钱做什么...”
“值得,”何天能认真地说,“等开春天暖和了,我找机会请个假,带你和孩子们去岛上看大哥一家。”
这话让李秀兰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何天能笑道。
就在这时,西屋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和打骂声,打破了堂屋的温馨气氛。
西屋里,叶春燕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何天良被吵得睡不着,猛地坐起身,一巴掌扇在妻子脸上:“哭什么哭?大过年的,号丧呢?”
叶春燕被打得倒在炕上,哭声更大了。何来儿护在母亲身前,哭着说:“爹,别打娘了...”
何天良正在气头上,抬手又要打大女儿,其他几个女孩也扑上来抱着父亲的腿,一时间哭闹声、打骂声混成一片。
堂屋里,张翠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正和女儿说得高兴,被这么一闹,兴致全无。
“这个春燕,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张翠花不满地对女儿说,“生了五个丫头了,肚子还是不争气。天天哭哭啼啼的,好像咱们何家亏待了她似的。”
何天云皱了皱眉:“娘,三嫂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张翠花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浪费那个钱!她就是没儿子的命!”
何天能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忍。
“爹,娘,天云和妹夫难得回来,让三弟出来说说话吧。”何天能提议道。
李秀兰会意,对何承平说:“承平,带你弟弟妹妹去厨房,把昨天剩的红薯和板栗烤上,顺便把来儿她们也叫去帮忙。”
何承平懂事地点点头,带着弟弟妹妹往厨房走。经过西屋时,他朝里面喊了一声:“来儿姐,念儿,盼儿,迎儿,招儿,来厨房帮我们烤红薯吧!”
五个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看父亲,见何天良没反对,这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堂兄妹们出去了。
李秀兰走进西屋,把倒在地上的叶春燕扶到炕上坐下。何天良还在骂骂咧咧,被何天能硬拉着出去了。
“三弟,天云和妹夫难得来一趟,你好歹出去陪妹夫说说话。”何天能一边说,一边把何天良往堂屋推。
西屋里,李秀兰递给叶春燕一块手帕:“三弟妹,擦擦脸吧。”
叶春燕接过手帕,哭得更伤心了:“二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李秀兰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日子总要过的,你想开点。来儿她们都还小,你这个当娘的要是倒下了,孩子们可怎么办?”
厨房里,何承平带着弟弟妹妹们生火烤红薯和板栗。何来儿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何念儿和何盼儿帮忙把红薯摆好,何迎儿抱着小妹何招儿坐在小板凳上。
何虹平把最大的一个红薯递给何来儿:“来儿姐,这个给你。”
何来儿摇摇头:“给弟弟妹妹们吃吧,我不饿。”
何启平不由分说地把红薯塞到她手里:“我们都吃,你也得吃!”
何承平看着堂妹们瘦弱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记得何来儿只比他小四岁,却已经要承担起照顾四个妹妹的责任。
“来儿,你最近还在做针线活吗?”何承平问道。
何来儿点点头:“接了点零活,能给家里添补些。”
何虹平注意到何来儿手上的冻疮,心里一阵酸楚。她想起自己那个一立方米的小空间里还存着一些药膏,打算找个机会拿给堂姐。
堂屋里,何天良不情不愿地陪着妹夫赵志军聊天。赵志军在县农机站工作,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三哥,听说你们钢厂最近要扩建?”赵志军找着话题。
何天良“嗯”了一声,显然没什么谈话的兴致。
何天云看着三哥这副样子,悄悄对母亲说:“娘,三哥这样对三嫂,不太好吧?五个闺女也是他的骨肉啊。”
张翠花不以为然:“谁让她生不出儿子?要是能生个儿子,你三哥能这样对她?”
何天云想到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生了两个儿子,在婆家的地位才稳固下来,不由得对三嫂生出一丝同情。
厨房里,红薯和板栗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何启平迫不及待地扒拉出一个烤好的红薯,烫得直吹手。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何承平好笑地看着弟弟。
何虹平小心地剥开一个板栗,递给怀里的何招儿。小丫头怯生生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何来儿看着这一幕,眼圈又红了。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二伯一家真心对待她们姐妹。
“来儿姐,”何虹平轻声说,“等开春了,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何来儿惊讶地看着堂妹:“认字?”
“嗯,”何虹平认真地点点头,“我教你认字,将来也许能用上。”
何来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爹不会同意的...”
“咱们偷偷学,”何虹平压低声音,“不让他知道。”
何来儿看着堂妹真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堂屋里,何天云拿出给侄子侄女们的红包,挨个分发。轮到西屋的五个女孩时,她特意多包了一些。
“三哥,来儿她们都还小,你多疼着点。”何天云委婉地劝道。
何天良哼了一声,没接话。
傍晚时分,何天云一家告辞离去。送走女儿后,张翠花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叹了口气:“要是天云能常回来就好了。”
何天能安慰道:“娘,现在天云的两个儿子都立住了,以后肯定会常回来看您的。”
西屋里,叶春燕呆呆地坐在炕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小姑子一走,她又将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李秀兰走进来,塞给叶春燕一个小纸包:“这里有点红糖,你平时泡水喝。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孩子们。”
叶春燕握着那包红糖,眼泪又落了下来:“二嫂,谢谢你...”
何虹平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细心安慰三婶的身影,心里充满了自豪。这就是她的母亲,善良而坚强。
她转头看向何青萍的房间,发现门缝后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何青萍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仿佛在嘲笑叶春燕的软弱和李秀兰的善良。
何虹平暗暗握紧了拳头。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善良与恶意并存,温暖与冰冷交织。但她相信,只要他们一家人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度过所有难关。
夜幕降临,何家老宅渐渐安静下来。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不同的心事和期盼。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